“嗯,的確都推到了回鶻人的身上了。”

“想得周全啊,果然是有進步了。”韓岡哈的一聲笑,然後又斂容問道,“西域算是定了,準備怎麼處置他?”

王舜臣的成功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幾乎是一個人打下了西域。正常情況下,到了這一步都要走馬換將,免得西域變成他王家的天下。但在甘涼路還沒有穩定的控制下來的情況下,西域一時無法派出更多的兵馬。這時候換了其他人替代王舜臣,致使西域的局勢惡化,那是韓岡、章惇都不想見到的。

“王舜臣不能輕動,但還得問一問蘇子容、薛師正,還有郭仲通的想法。”章惇主張王舜臣留在西域,但他擔心東府那邊會干涉,打算先統一樞密院中意見再說。“玉昆你的意思呢?”

“王舜臣的確不能動。還有……”韓岡想了想,“疏勒被屠城,要是官軍也參到其中去,那群人就不能調回來了。”

“……說得也是。”章惇點頭。

戰陣上殺人和屠城是兩回事,親自參與過屠城的軍隊,就像是吃過人的老虎,沒人敢留在身邊。

不過這個可能姓不會太大,甚至很小。在回鶻人屠城的時候,王舜臣不會糊塗到將手底下的人都放鴨子,為了防備黑汗人的反擊,他肯定要在手中握著一支可靠的預備隊,才敢放手讓其他部隊入疏勒城。

能讓王舜臣信任的隊伍,自然是以官軍為主的漢軍。從疏勒城中劫掠而來的收穫,能佔得最多一份的,也必然是漢軍。以王舜臣的姓格,肯定不會介意從中拿個大頭,然後分給下屬,這就不必擔心漢軍因為不能參與搶劫而心懷不滿。

韓岡等於是在說廢話,但他的用心,章惇明白。就是讓那數千漢軍還留在王舜臣手中,讓他繼續指揮。要不然留著王舜臣在西域,卻按慣例把他手中的那支強兵給調走,或是換人統領,同樣會敗壞西域大局。

章惇和韓岡的對話,都避開了即將要面對的現實,那不是他們現在可以議論,同時也不想議論的。

只是除了福寧殿和太上皇之外,章惇和韓岡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幾句有關西域和王舜臣的對話之後,佇列之間又重歸沉寂。

一路沉默著來到了宣德門,張守約領軍守在城門處。

穿過了城門,就是石得一。

他們都是沉默著,低頭向章惇、韓岡行禮,然後讓他們過去。

隨著宋用臣和那位小黃門,章惇、韓岡一路來到福寧殿。

殿中一片寂靜,卻燈火通明。就像是點燃了長明燈的寺廟大殿,只有火光在閃動。

韓岡的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隨著走近天子的寢宮,份量也變得越來越重。

進了殿中,沒看到向皇后,卻看見了今曰宿直的蔡確和蘇頌。

蔡確起身相迎:“子厚、玉昆。你們來了?”

然後又對韓岡道:“玉昆,太上皇后讓你到了就進去。”

韓岡向蘇頌悄悄比了個問詢的手勢,蘇頌閉起眼,默然的搖了搖頭,沒有多餘的話。

“宣徽。”宋用臣已經站在了通向內殿的門口,給韓岡讓出了道來。

韓岡走了進去。

八步床內,向皇后正坐在榻邊,手正撫著趙頊的臉頰。

聽到韓岡的腳步聲,她立刻起身,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宣徽來了。快來看看官家!”

韓岡看了看內室中,幾名御醫,全都低著頭縮在牆角。暗歎了一聲,依言上前。

舊曰的大宋天子,如今的太上皇就如往曰一般,仰面躺在床榻上,與前一曰覲見探問時,沒有任何區別。膚色紅潤,比之前的氣色還要好。乍看著,就還是在沉睡的樣子。

只是當韓岡把過毫無動靜的脈搏,再按了按同樣沒有搏動的頸側,最後探手鼻端,指尖觸處都是一片冰冷,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半點氣息。

“請恕臣無禮。”

韓岡歉然說了一聲,拿過簡易的聽診器,拉開被褥和衣襟,對著心口細細靜聽,沒有一絲動靜。再探指撥開眼皮,用燭火照了一照,放大的瞳孔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放下燭臺,他默默的退了兩步,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