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七)(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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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但大宋帝國地位最高的大臣猶未安歇。
幽幽的燭火透過透明的玻璃燈罩,將書桌前的身影投射在對面的書架上。
平章軍國重事的王安石並不是為了國事而夜不能寐,他正坐在桌前,低頭緊盯著擺在桌上的一封書信。
‘亂命不諍,流言不禁,上不諫君,下不安民。敢問平章,平得何章?’
除此之外再無他言。
區區六句二十四字,王安石卻差點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是皇帝的昏話,明明還沒有詔令,已經被他們給堵在了宮中,在外也只是風傳而已,這又跟兩府有什麼干係。
臺諫的成員們跳出來倒也罷了,他們本就有風聞奏事之權,可韓岡已是樞密副使,性當重,行須穩,哪裡能聽見風就是雨?這豈不是輕佻?!
但怒氣稍歇,停下來時,他卻又體會到了幾分韓岡的心思。
韓岡在前線,直面北虜。手握十萬甲兵,位雖高,權雖重,但也意味著他也把十萬人的性命承託在了肩上。一言之誤,就是數以千百計的將校士卒斷送性命。他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最怕的,就是後方生亂了。
所以才會聽到了謠言,便忍不住立刻寫信來相責吧?
既然如此,還是幫一幫吧。
“縱然是天子之意,但畢竟是亂命。不出宮闈,傳到外面也不過是謠言而已,京城中哪一天也不會少,平章為何要下令禁言?當會欲蓋彌彰啊。”
次日的重臣共議,面對王安石的提議,曾布立刻表示反對,而其他人也同樣覺得並不合適。
“介甫,一動不如一靜。”韓絳也勸道。
王安石搖了搖頭:“非為京城,而是為北面。”
“河北?……”韓絳問道,“河東!難道是韓玉昆那邊說了什麼?”
“‘亂命不諍,流言不禁,上不諫君,下不安民。敢問平章,平得何章?’”王安石微微苦笑:“這是我那女婿昨日送來的信上寫的。”
韓絳笑了起來:“韓玉昆氣急敗壞的時候倒是少見。他該不會本有心攻打大同,現在卻不敢下手了吧?”
“是玉昆送來的?”章惇的神色鄭重得反常,不像其他人,為王安石和韓岡翁婿之爭都不禁覺得好笑。
“子厚,有何處不妥?”王安石正不自在,連忙岔開來問道。
章惇重重地一捶交椅扶手,“這是旁觀者清啊!”
韓絳幾人尚是懵然,但蔡確隨即卻變了臉色:“子厚,你的意思是韓玉昆說的是福寧殿那邊!”
眾人顏色大變,蔡確一言捅破,他們哪裡還能想不透!
復幽雲者王。
這當真是趙頊的本心嗎?
所有宰輔沒一個是這麼認為,只是猜不透,同時覺得太會添亂。
現在韓岡的話又給了他們一個猜測,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事實。
皇帝這是在試探。
試探這段時間以來,他所聽到的奏報到底有無謊言存在。
所以在廳中的宰輔們都變了臉。
他們這段時間,糊弄皇帝都成了習慣。
天子沒有糊塗,這肯定是在試探!
蔡確長嘆了一口氣,起身親自去取了一份奏章來:“這是呂吉甫昨日送來的奏章。也是說了天子的那句話,本來蔡確還笑他想做一回風聞奏事的御史,補上這段功課,現在倒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