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奉天臨民思惠養(下)(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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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算學的聽不懂,不懂算學的更是聽不懂。這遣詞用句太過特異,即是精通算學,乍聽了也不知所以然。就像那些應用題,如果不能理解題目中文字的真實意義,算術再好,也只會得到一個錯誤的答案。
而這一切的源頭,自然是站在對面的韓岡。
這種用詞方法,最早來自於《自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在逐漸改變朝廷中人說話的風格。甚至太后都習慣了這樣的數字列比,簡單又直觀。
僅僅從這一件小事上來看,韓岡對世間的影響力是越來越深了。無論朝野內外,僅僅是說話做事的方式,都受到了他的潛移默化。
章惇記得上一次,韓岡還讓人依照朝廷的支出畫了圖來,圖紙上只有一塊圓形,從圓心引出的條條直線,將這個圓形圖案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扇形。韓岡就利用這個扇形,用不同顏色,表明了財政開支的具體物件。這就像一塊燒餅,誰佔了多少,那是一目瞭然。
軍隊佔了最大的一塊餅,宗室的補貼,官吏們俸祿,也同樣是巨大的支出。冗兵、冗官、冗費之外,其他的開支就少得可憐。即便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厚生司,從朝廷手中分到的錢,甚至不能保證對醫學的投入,還要依靠醫院和保赤局的收入來支撐。
所以當太后看明白了那幅圖之後,立刻就加大了對厚生司的支援力度,但對軍費的開支,暗地裡則頗有微詞。
鄧潤甫總結完畢,韓岡接著出班:“五年前,天下鋼鐵產量,僅與今日的東京鐵場相當,比起五年前,天下的鋼鐵產量增長了一倍還多。若是五年之後,理當再增加一倍。”
東京鐵場的年產量,比千年後的村級鋼鐵廠還不如。但在世人眼裡,這已經是讓人瞠目結舌的飛躍,這是幾年前天下一年的鐵產量,若是放在熙宗皇帝即位前,更是連一半都沒達到。鋼鐵業大發展,自然就是這五年來掌握朝堂的幾人的功勞。
“這兩年的增長率,都在一成上下,要是再過五年七年,就是又翻了一倍。”向太后問道,“朝廷還用得了這麼多鐵?之前鑄幣局還說,今年計劃新鑄的鐵錢還是兩百一十萬貫,增加的鐵料還用得出去嗎?”
天下生鐵,有很大一部分化為錢幣,幣制改革的前兩年,每年鐵錢的產量是四百萬貫,幾乎佔去了官營鐵場產鐵量半壁江山,這兩年,鋼鐵產量大幅增加,而鐵錢因為要保證幣值,每年只新鑄兩百餘萬貫新錢。
“回陛下。”韓岡道:“鐵錢耗用比之前雖少了許多,但熟鐵炮經過了大量實驗,終於定型。日後火器局鑄炮,三寸、四寸口徑的火炮,都可以使用鑄鐵,而不是過去的青銅。銅料可以節省下來許多,但鐵料的消耗卻大大增多。僅僅是為了滿足軍中的需要,也需要大量的鋼鐵。此事,章樞密最為了解。”
“滄州泥姑寨,三女寨近日剛剛重修完成,其中泥姑寨六寸榴彈炮四門,四寸榴彈炮二十二門,三寸子母快炮六門,虎蹲炮三十七門。三女寨六寸、四寸榴彈城防炮與泥姑寨數量相同,子母快炮八門,虎蹲炮三十門。包括大名府在內,河北一路,配備火炮的城池、寨堡,總計七十三處,虎蹲炮不計,三寸及以上火炮數量共計一千一百九十四門。”
“一千兩百門了。”太后四捨五入的題目做得飛快,“不少了啊。”
“不,陛下,是太少了。”
“平均到每一座寨堡,還不到二十門。因為有的寨堡火炮多,使得有些州縣只有四五門火炮防守城牆。大名府十萬戶,城中人口十餘萬,駐兵近兩萬,為京師北門。如此要地,卻只有八十餘門輕重火炮,平均一里城牆,只有三門,如何能夠防守?”
向太后沉默了下去。
韓岡忽然抬起頭,看了眼屏風後那隱約可見的身影,隱隱能感覺到她現在心中的不快。
章惇別的都好,就是總愛瞧不起人,前些日子,在家裡見外客的時候,穿了件閒散道袍出來,明顯是對人不尊重。此事傳出來,士林中多有議論。
他對太后雖然明面上尊重,但這話的語氣也彷彿是在教訓人。
“陛下明察。”韓岡出面緩和氣氛,“河東有雁門天險,而河北全無,若想使遼人不敢犯境半步,便必須用火炮讓河北變成金城湯池。”
“嗯。”太后聽起來很勉強的應聲。
“各地軍中,也都需要更多的火炮和火槍。軍器監的產量是不是能夠再提高一點。六十萬禁軍都在盼著能夠領取新裝備,在情在理,都不能讓他們一直空等下去。千斤炮,一萬門,可就是一千萬石了。”
千斤炮,一萬門。這把太后都驚住了。
不過在韓岡看來,雖說一萬門這個數字稍稍誇張了一點,但海船上,千斤以上的火炮沒有二三十門,還填不滿一艘新進入役的巡洋艦。而大宋水師,現在只會嫌船少。
“而且第一艘使用鋼鐵龍骨的海船,已經在江寧船場製造完成。這同樣需要大量的鋼鐵。民間的鍋鏟刀具,還有各色農具,也都少不了鋼鐵。”韓岡細細的給向太后分析,“此外鐵路如食鐵獸,每鋪設一里,耗用的鐵料都是以千石來計算。如今申請修築鐵路的州縣日漸增多,即使如今的鋼鐵產量再增加五倍、十倍,也還是會入不敷出。細細算來,現今鋼鐵的產量,還遠遠不足以滿足日後的發展。”
向太后稍作沉吟,“現在有多少家要修支線鐵路了?”
“四京的每個縣都有人申請修路,所有鐵路幹線所經過的州府,都至少有一個縣申請修路。若計算里程,總長度已經數倍於現有的幹線鐵路。”
一旦支線鐵路開建,所需鋼鐵的數量就是個天文數字。若是鋼鐵產量不增加的話,修築鐵路的成本將會大幅上漲。這是所有準備修築鐵路的富貴人家的噩夢。若是修路者因此在鐵軌上短斤少兩,日後更是難免事故頻繁,平白給人口實。
有關支線鐵路的一干瑣碎事,也不用勞煩韓岡,不過想要籌辦支線鐵路,就必須過韓岡這一關。相對的,鐵路本身也影響著韓岡的聲望。
一直以來,為了支線鐵路而奔走的靈壽韓家,他家裡已經定好了路線,整理好了沿途的土地,連枕木、煤渣、石塊都準備好了,只等朝廷准許開始興修軌道。
韓岡之所以一直吊著胃口,一方面希望所有參與者能夠沉下心去做好前期的準備工作,比如路線勘探、資本籌集之類的事,而不是一時腦熱,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讓更多人看到鐵路的好處,交換利益時能居於優勢。最後一點,也是希望有時間多培養一些人才出來,免得那些只看到錢的外行人將鐵路修得一塌糊塗。
因為韓絳的緣故,靈壽韓家是韓岡最有力的支持者,而韓岡也需要靈壽韓家的支援。世家大族的利益遠高過普通庶民,靈壽韓家在朝堂中的影響力,比起幾十萬的平民百姓都要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