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大殿中。

幽暗的燈火,閃爍在身邊。

稀薄的光暈,只照亮了一個小小的球形空間。

光暈的中央,便是趙煦。

趙煦張大雙眼,還是隻能看見自己,視線之內,再無第二人的蹤跡。

只有自己嗎?

趙煦,熙宗皇帝唯一的兒子,當今天子,七十年來唯一一位出生在皇宮之內,還活過十歲的皇子。在他還沒出生時,便已僕婢環繞,身邊三尺之內,從沒少於一人。

第一次孤身孑立,趙煦卻出奇的沒有任何驚訝和膽怯。

這寂靜的空間,對趙煦而言,太過熟悉。

換句話說,這跟他的日常沒有任何區別。

或者說,這就是他的日常。

周圍的柱子,一人抱不過來,數以百計,影影綽綽,宛如密林。

與福寧殿中的宮人們比起來,不同的地方就只是一個會動,一個不會動。

而共同點是都不會說話。

因為那老虔婆不讓他們說。

因為掌握宮中兵馬的佞幸不讓他們說。

因為篡奪天下,把持朝綱的奸臣們不讓他們說。

不論是誰,只要跟他趙煦說上一句話,那麼第二天——甚至是當天的下午或晚上——就再也看不到這個人了。

仰頭向上看,兩三丈之外,就完全陷入了黑暗。

高聳的庭柱,就這麼直直伸向黑暗之中,全然看不清殿頂的模樣。

就像那些被帶走的人,不知道到了那裡,又是什麼樣的下場。

一切都在黑暗中。

沒人敢告訴他,一切只能猜想。

當然他們的結局是不用想的。

只看替換來的那些戰戰兢兢的新人,就能猜得到了。

如今的福寧殿,毫無人氣。

除了自言自語,就只有腳步聲陪伴著他。

他用力跺了跺腳。

一片寂靜。

完全沒有聲音。

即使穿得不是木底靴,也不該什麼聲音都沒有。

光著腳,沒穿鞋襪。

為什麼會光腳?

記得方才是穿著木屐……不對,不是木屐,是……是……

趙煦用力抱住頭,憤怒的一聲大叫,他竟然什麼都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