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奸狡如狐,馮京卻有些糊塗了,兒子怕他會露了破綻。”

“破綻?”文彥博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文及甫,“能有什麼破綻?”

自己的心思,以及煽動馮京的話,不論是老二、老六還是老九,應該都不會知道太多。但這三個兒子,畢竟是跟在自己身邊,或許能夠猜得到一星半點。

文及甫湊近了,“韓岡作繭自縛,大人一向公忠體國,又豈會與其沆瀣一氣?”

文彥博又低下頭去,視線追隨著水中靈活的紅鯉,只有低聲,“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

文及甫臉上喜色一閃而逝,同樣壓低聲線,“二哥、九哥知不知?”

文彥博嘆了一聲,沒有回答。

自家的兒子皆是庸才,讓他們掌握太大的權力,就跟小兒持大錘一般,傷不到別人,反而傷到自己。不小心,就有滅族之患。

文彥博故而始終不敢給家中子弟透露半點口風。

不過,老六能自己看破,也讓文彥博老懷大慰。

能夠自矮子裡面拔將軍,又何必從外招攬將才。與其自己費盡心力給他人作嫁衣裳,子孫只能分到幾分好處,自是把好處全都留給了自己的兒孫更讓文彥博樂意。

只是文彥博並不放心,文及甫雖強於他的兄弟,卻不一定能在日後的動盪中掌好船舵,“六哥,讓你來看,章、韓二相,誰者為重?”

“韓岡為重。”文及甫不假思索:“一切法度,皆出自韓岡。只要韓岡心有定見,章惇只能退讓。若非韓岡需章惇穩定新黨,章惇又豈能專權十載?”

“欲破眼前之局,當從何處入手?”

“內侍?”

文彥博放下心來,幾個兒子終究是有一個還算聰明,“就是內侍。”

如今的局面中,地位關鍵卻又為人忽視的一方,正是宮中的內侍。

宦官們的權力皆來自於天子。天子獨斷,那他們就可肆虐無忌,天子闇弱,那他們就沒有出頭之日。

熙宗在朝日,走馬四出,天下一舉一動皆由其報予天子。察訪之外,朝中百事,宦寺亦無一不與,領軍者有之,輸送者有之,營造者有之,聚斂者亦有之。立國百載,內侍於熙豐最為猖獗。

昔年宦官的威勢,留下了一個王中正。高高在上的節度使,如今正引誘著宮中的所有閹人。可一旦文臣執掌大政,宦官們又如何出頭?

兵權為明,內侍為暗。

想要掀翻目前的局面,就得爭取這一明一暗。

幸好,這並不難。

如果有機會,文彥博就是為天水趙氏撥亂反正的功臣和恩人,自此之後,文氏便是真正與國同休的豪門世家,世守鄉郡的相州韓家又何足道哉。

即使沒有機會,只要兵權在手,文家還是能夠長保富貴。

一切不言中,文及甫已不需要老父多言,“那兒子日後就要與韓岡多多結交了。”

“不是你,是為父。”文彥博搖頭,自家的兒子如何夠資格攀交韓岡,又如何讓韓岡取信,只有自己才有這個能力,“如今南人充斥朝堂,難見北人身影。韓玉昆已是碩果僅存的北人宰相,為父不支援他,又能支援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