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長的佃戶,臉色驚恐,急忙制止道:“你這個娃娃不要命了?也不看看這是在哪裡就敢亂說話。”

小探子笑嘻嘻地說道:“大叔別怕,我這不是看著這兒就咱們這些下人麼。院裡那些老爺們,誰肯來這裡看咱們一眼呢,他們還怕髒了眼睛呢。”

佃戶苦笑一聲,說道:“你說的也是,唉生在這個地方是咱們命苦哇,下輩子俺可不投在曲阜了。”

小探子見他鬆口,繼續拿話勾他,佃戶才侃侃而談起來。

原來當孔府的庭院內雜草叢生時,割草戶就要全家老小一起到孔府割草,一割就是連續五十多天。但問題是,當孔府庭院裡雜草叢生的時候,也往往正是田野裡農務繁忙之際。割草戶經常會因為要替孔家無償割草,而耽誤了自己家的收成,一來就是一家人,少一個都不行,家裡的地根本沒有人能照顧,純看天意了。

偏偏孔家又從來不肯因為你來割草,就減輕你家的租子,該交多少還得交多少,非常有原則。以至於割草戶每逢年景不好,就常有因家裡欠收又交不起孔家地租而餓死的。不過孔家也不在乎,這家人餓死了,再隨便指派另一戶割草戶就是。

更倒黴的還有水蘿蔔戶,他們原本就是孔家的割草戶,本來就需要承擔割草的勞役。

有一次替孔府割草的時候,他們把自己帶來的水蘿蔔分給其他莊子的割草戶解渴,當場被孔府發現。孔府中的某個主子嚐了嚐水蘿蔔後,覺得味道不錯,就下令指定這戶為水蘿蔔戶。每年這戶除了繳納沉重的地租,承擔官府的雜稅,很多稅種其實是衙役瞎編出來的,收到的東西也進了他們私人的腰包,並且無償替孔府割草外,還要按例向孔府奉上數量很多的水蘿蔔……結果才三年就搞得家破人亡了。

然後,另一戶人家被指定為水蘿蔔戶,因為之前從來沒種過水蘿蔔,也不知去何處弄這東西,到了日子根本交不出來,於是被孔府管事奪了田地,全家趕出去淪為了流民……

在曲阜周邊方圓百里,只要是孔府的佃戶,一定要小心謹慎,一件件血淋淋的教訓,讓他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要隨便幫孔家人做任何多餘的事,不要獻任何多餘的東西。不然一旦被孔家列為定例,就要世世代代不能擺脫,自己受難不算,子孫也跟著倒黴。

無數的血案,沒有絲毫的遮掩,路人皆知。彷彿任何十惡不赦的罪行,前面加上個衍聖公府,就變得理所應當起來。這是聖人的光環,也是歷朝歷代當權者縱容下的惡果,可怕的是此地的受害百姓們,已經習以為常。他們從未想過反抗,只知道逆來順受,聖人之說果然厲害,將這些愚笨農夫洗的明明白白的。

曲阜的衙署內,山東巡撫趙元華看著手下蒐集而來的一條條罪證,不住地搖頭。

這一次應該是潛象營蒐集罪證最容易得手的一次,關鍵是這些東西都擺在明面上,不用刻意搜查。有一種犯罪叫做有恃無恐,所謂的“聖人”後裔,在朗朗乾坤下,肆無忌憚地作惡。可笑的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君子,卻成了他最大的保護傘。

趙元華不是讀書人,但是讓他動手,心底的惶恐和重壓還是折磨得這個特務頭子覺都睡不好。這一刀下去,有可能引發整個大明的地動山搖,責罵和詰責會鋪天蓋地而來,即使他手裡握有足夠的證據,但是有些人,就是喜歡選擇性失明。

趙元華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越國公手裡的一把刀,即將與儒家讀書人開戰。

以往的歷史上的經驗告訴他,此戰一開,這把刀的命運會很慘淡,勢必淪為棄子。但是趙元華相信,這一次不同了,越國公是非常之人,要做這非常之事,也會有非常的結果。

趙元華拔出潛象營的短刃,這柄刀極其特殊,全都是用同一種材質,同一種工藝打造而成。潛象營上下從兩大統領洪一濁、趙元華,到最下面的探子,全都是一樣的規制。

一樣的鋒利,一樣的尖銳。

趙元華將刀插到案上,用刀身將所有的罪證釘在桌上,沉聲道:“士為知己者死,國公爺既然要捅破天,那就讓我趙元華做這個破天之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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