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寧離開婉寧的院子,正往外走,卻看到氏地小丫頭湯圓兒迎面走來,笑著道:“姑娘原來在這裡,太太正在大太太屋裡說話呢,叫我來請姑娘去。”

淑寧跟著她到了竹院的正屋,只見那拉氏與氏、芳寧都在,笑著說話,陳姨娘站在邊上,怯怯地低著頭。

那拉氏見了淑寧便道:“幾個月不見,淑丫頭又長高了,模樣兒也越來越出挑,我瞧著,倒有幾分像弟妹年輕時候地樣子。”氏笑道:“她的確是長得有幾分像我,只是算不得出挑,別說婉丫頭那樣的美人,就算是芳丫頭,她也是比不上的。”那拉氏擺擺手:“這話太過了,我瞧著她就很好,又斯文又秀氣,行事又大方穩重。三弟妹最會調理人了,不但自家女兒教得好,我們芳丫頭到你那兒住了幾個月,竟象變了個人似的,這都是三弟妹的功勞。”

氏連忙謙虛幾句,只是眼角那抹得意之色卻是掩不過去的。那拉氏又道:“我記得再過兩三天就是淑丫頭的生日,以往總不在家,就算在家也因有事而耽誤了,今年趁你們都在府裡,不如給她辦一辦吧?”

氏忙道:“她小孩子家哪裡禁得起,再說,如今還守著孝呢,不必大操大辦。”那拉氏道:“就算不大操大辦,應該有地也要有。”說罷便吩咐綠雲:“前兩天舅太太送來的幾幅料子,我說那兩個湖綢的就很好,回頭你就送到三姑娘房裡去。還有,上次叫人去打的幾副首飾,不是說過兩天就送來麼?挑幾樣好的一併送到三姑娘房裡。到了正日子,吩咐廚房做壽麵糕點,就照往年二姑娘的例去辦。”綠雲一一應了。

淑寧忙謝過大伯母,氏道:“大嫂子太客氣了,照我說,再過些日子就是芳丫頭地生日,不如好好為她辦一辦。”那拉氏瞧了芳寧一眼,笑道:“說得也是,眼看著也不過在家裡再過兩回生日罷了。用不了多久,就是別家的人了呢。”

淑寧有些吃驚,芳寧卻飛紅了臉,羞答答地道:“額娘嬸孃慢坐,我與妹妹進屋說話去。”說罷拉著淑寧跑了。那拉氏笑出了聲。陳姨娘卻有些哀怨地樣子。

氏跟著笑了幾聲,問道:“說起來,我只知道芳丫頭定了親事,卻不知道

呢。”那拉氏道:“不是別家,就是當初頭一個來家,你可還記得?就是順兒媳婦孃家的姑太太的兒子。”

氏自然記得:“就是先前有過一個老婆的那個?”那拉氏點點頭。道:“俗話說得好,百聞不如一見,傳聞最不可信的。前些日子我那親家帶著舒穆祿家母子來做客,我瞧他家地兒子倒還不錯。年紀雖比芳丫頭大了幾歲,卻也不算離了格兒,而且脾氣好,行事斯文穩重,又孝順母親。雖說前頭娶過親。但那性情實在是好。我想著,芳丫頭也是個苦命的,若換了別家,不知能不能善待她。這舒穆祿家,眼下雖不太景氣,但到底是世家大族,日子也算是過得的,芳丫頭若嫁過去,想必不會吃苦。而且我們先前推過他家,可他們還是再來求親。可見其誠意,所以我與老爺都應了。可喜芳丫頭昨晚上聽說時,也答應了,如今只等滿了服,便可辦喜事了。”

氏連聲恭喜,那拉氏正高興著。冷不妨看到陳姨娘面上苦色,皺了皺眉,先不漏出異色來,只管與氏說些閒話。等氏帶著女兒離開,她才冷下臉來,斥道:“你擺出這副樣子來作甚?!難道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陳姨娘哽哽咽咽地道:“太太,我們姑娘不懂事,您多擔待。還請您為她另選一門好親事吧。如今這家,實在是……”那拉氏沉了臉:“我和老爺都答應了,難道我們也不懂事麼?你少擺出這副樣子來,這門親事最合適了。那舒穆祿家地兒子人品也好,正是芳寧的良配。你不必再多說!”然後也不再理會陳姨娘,起身走人。

淑寧生日當天,雖沒有怎麼大肆操辦,卻收到不少禮物。她私下問母親怎麼辦,氏深知這是那拉氏在暗中謝她們對芳寧的幫助,便叫女兒只管收下。淑寧高高興興地叫素馨收起,晚上主僕二人關了房門清點這些首飾和精巧玩物,差點笑得合不攏嘴。

淑寧回房山之前,幾乎天天都去看婉寧,只是每次說話最多不過兩刻鐘,那何嬤嬤必定會出來趕人。雖然婉寧每次都露出很可憐的樣子,但淑寧實在無能為力,只好在閒暇時多做幾個精緻地荷包,然後悄悄塞給她充數。

秋闈的結果不久就出來了,蘇先生高中不說,連楊先生也敬陪末座,考了個倒數第八,真真是喜出望外。眾人回到房山別院後,張保特地在附近鎮上的酒樓為他們訂了幾桌酒席,又在旁邊的客棧訂了客房以備萬一,讓蘇楊二位邀請各自的親友好好慶祝一番。

蘇先生對張保說,他臉皮很厚,想求東主允許他繼續在別院中準備春,張保自是笑著應了,又問楊先生的意思。楊先生卻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算參加春闈,只怕也沒什麼中進士的指望,不過是見識一下罷了,便說他仍希望能留下繼續教兩個男孩。

張保知道後很高興,但最高興的,卻是賢寧與小寶二人。從今往後,那寬容仁慈又好說話的楊先生又回來了!

九月秋風起,眼看著又快到重陽了。氏因先前與富察家太太約好了,她家欣然出嫁後,便要去看她,所以命人備車,準備回府去。誰知就在啟程前一天,張保因看人收蓮藕,不慎踩到石子拐了腳,傷勢雖不重,大夫卻說最好是靜養。氏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淑寧便自告奮勇留下來照顧父親,託母親幫她把要送給芳寧的生日禮物帶回府去。氏這才放了心,帶著兩個兒子回京去了。

張保地傷勢過了兩天便好得差不多了,他整天拄著根柺杖到處走,淑寧勸了一大通,才說服他呆在屋裡看書。淑寧還特地下廚親手做了燜豬腳,說是要給父親以形補形,倒讓張保有些哭笑不得。

一日傍晚,淑寧在書房練了很久的字,覺得累了,放下了筆,見丫環們都不在跟前,便自己走到後院去舀水洗手。突然間,她感到有一片陰影出現在她頭上,抬頭一看,卻從牆上跳下一個人來,她嚇了一跳,驚叫出聲。

但剛發出聲來,她便被那人捂住了嘴,圈住脖子,那人低聲道:“別出聲。”然後便聽得遠處有一陣馬蹄聲伴著幾個人聲經過。待那些聲音消失,淑寧感到那人手臂鬆了,連忙掙開,走出四五步遠,才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她這時才看清楚那人年紀不大,與端寧差不多,臉色黝黑,身材消瘦,穿的衣服雖有些破了,但料子卻很好,只是臂上帶有幾道血痕。樣子雖狼狽,但此人仍給人一種氣度不凡的感覺,而且,奇怪的是,她居然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那人細細打量了淑寧幾眼,忽然笑了:“小丫頭,你不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