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溫容心中一直有陛下

晚上的一場冷雨掩蓋了所有痕跡,沒有人知道燈草是何時走的,也沒人知道她是從哪裡離開的,蕭言錦卻知道,以燈草現在的身手,園子裡那堵高牆攔不住她。燈草的想法並不難猜,認為自己給蕭言錦帶來了麻煩,所以選擇離開,她走了,也一併將麻煩帶走了,還真是一根筋的思維,簡單直白,她是好意,蕭言錦卻並不領情,只覺得一塊大石壓在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大半年的相處,彼此一點點的靠近,慢慢增加的感情,到頭來,只換了風輕雲淡的三個字:我走了。

這一次,他不能像上回那樣大張旗鼓的出動驍騎軍尋人,他在明,敵在暗,燈草若是落在梁王手裡,才是真的糟糕了。況且以燈草幹脆利落的行事風格,這會子她大概已經出城了,出了城,便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時半會是尋不著的。但是也不能幹等著,不能明著找,便暗地裡派人尋,總歸要做點什麼,心裡才不會那麼空。

三天過去,杳無音訊,蕭言錦知道燈草應該離開上京城了。他臉上看不出什麼,只是比平日裡更沉默了些。

事情終究瞞不住,溫容來府上,看不到燈草,自然知道了,他是憐香惜玉之人,一想到自己喜歡的姑娘要再回到那種藏汙納垢的環境去當叫化子,再去去受那份罪,一時怒火滔天,溫公子發起脾氣來六親不認,跑到梁王府把蕭言鈞臭罵了一通,蕭言鈞捱了罵,面上一副受教的模樣,心裡卻是樂開了花,只要能打擊肅王,一切便是值得的。

這事傳到蕭言鎮耳朵裡,他有些詫異,溫容輕易不發火,真正發脾氣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回看著像動了大怒,於是讓人把溫容請進宮。

“聽說為了肅王府的小廝,你把梁王訓了一頓?”

溫容一撩袍子就要跪下,“草民犯上,請陛下責罰。”

蕭言鎮忙拉住他,笑道,“朕不過問一聲,你就甩臉子,真要責罰還了得?”順勢把他按著坐下來。“朕只是好奇,那小廝是肅王的人,跑了也就跑了,與你何幹?”

“先前告訴過陛下,那小廝是我贈與肅王的,是個有情有義的小子,怕給肅王惹麻煩,索性一走了之,要不是梁王一再相逼,他能走麼?”

蕭言鎮打量他的神色,試探的問,“那小廝不會是你安插在肅王府的吧,不然他走了,你何至於這麼氣極敗壞?”

溫容訕訕一笑,“什麼都瞞不過陛下,確實是我特意送進肅王府的,那時肅王剛回來,朝中都為他是否交出兵權而議論紛紛,溫容想著陛下也定為此事憂心,所以把人送進去,想探探肅王的意圖。”

“這麼說,你是為了朕?”

“溫容雖不在朝野,也想為陛下分憂。”

“為何不告訴朕?”

“知道肅王會交兵權,溫容放了心,所以便沒說,想讓肅王親口告訴陛下,溫容求的不過是陛下與肅王和睦,如此,大楚的江山才能安穩。”

蕭言鎮握住溫容的手,輕輕拍了拍,“不枉朕這般疼你。你不必為朕做什麼,心裡有朕就足矣。”

溫公子認真的說,“溫容心中一直有陛下。”

蕭言鎮道,“你的人走了,要不要朕再賞一個進肅王府?”

“千萬不要,”溫容擺擺手,“陛下忘了上回藝伎的事了麼,在這個節骨眼上,陛下什麼都不要做。”

“這場相鬥,終究肅王是處了下風,想保住的人沒保住,朕得給他一點補償,”蕭言鎮叫來安福,“傳朕的旨,賞肅王良駒兩匹,綾羅四匹,玉壁一個,黃金百兩。”

溫容笑道,“陛下真是大方,您這賞賜都夠買一百個小廝了。肅王接到賞,定會感恩陛下的仁厚,只是梁王……可別得了便宜又賣乖,跑去找肅王挑釁。”

“他敢?”蕭言鎮肅著臉道,“上次讓他閉門思過,朕以為他改過了,沒想到死不悔改,看來朕還得敲打敲打他。”

溫容問,“梁王倒底與肅王結了什麼樑子,怎麼這般不依不饒?”

蕭言鎮搖搖頭,苦笑道,“朕也不知道。”

因著溫容的話,蕭言鎮把蕭言鈞叫到宮裡來訓斥了一頓。蕭言鈞躬身站在地心裡,對皇帝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心裡卻不以為然,他不過挨頓罵,肅王卻痛失了心愛的小倌,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再次遇到蕭言錦,蕭言鈞果然更加放低姿態,堆著滿臉笑與肅王寒喧,此事也就算是真正翻篇了。

——

臘月的風像尖利的刀鋒,吹在臉上生疼,燈草搓了下臉,把下巴縮排領子裡,她覺得自己變得嬌氣了,若是以前,有身爛身裳遮體就算不錯了,如今裹著厚棉袍還覺得冷。懷裡揣著的饅頭又冷又硬,咬一口,半天咽不下。於是她進了一家湯鋪子,花了兩文錢買了碗雜碎湯,就著熱湯把饅頭吃了,又走到牆邊,取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捧在手心裡取暖,眯著眼打量外頭漸漸黑下來的天色,心裡幽幽嘆了口氣,是真的嬌氣了呢,連饅頭都咽不下了,可見舒服日子過久了也不是好事,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這是一間不起眼的湯鋪子,主供雜碎湯,喝不起羊肉湯,牛肉湯的市井走販多來這裡落腳,喝碗湯,等身子暖和了再出門,這樣的湯鋪子座落在城裡的各個角落,檔次有高有低,燈草願意呆在這裡是因為這家的雜碎湯比其他鋪子要少一文錢,她盤纏不多,每次只要一碗雜碎湯,甚至有時候,她進來只為避風,小小的一團縮在角落裡,並不引人注意,老闆是對老年夫婦,姓吳,燈草管他們叫吳叔吳嬸,老倆口可憐她,也從不說什麼。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注意她。一個頭戴瓜皮帽,穿著鑲絨短襖的老頭進了鋪子,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燈草,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睛笑得眯成了縫,兩撇山羊鬍微微翹起來,顯得有些滑稽,他大呼小叫的沖燈草喊,“就知道你一準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