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便是驕縱些又如何?

燈草在廚房偷偷拿了四個饅頭,唯一的一吊錢卻留下了,雖然她覺得那尊玉面瓷裂在她手裡有些莫名其妙,但畢竟裂在她手裡,這事說不清,留下一吊錢,存了點賠償的意思,也知道遠遠不夠,不過是表明一種態度。府裡發的衣物和蕭言錦賞她的杯,也都留下了,空手進府,也空手出府,橫豎是要做回叫化子,那些東西她並不看重。

她沒有出城,往西走,拐過一棵大榆樹,那裡有座破敗的廟,以前她在那廟裡歇過腳,這地方住的都是窮人,叫化子不多,沒人打擾,清靜。

饅頭用手帕兜著,四個角紮死,開啟的時候,饅頭擠得變了形,緊緊粘在一起,天氣熱,又在布兜裡悶了許久,聞著有點味,燈草不在意,幾口就將一個饅頭吃進了肚裡,剩下的重新包起來,放在髒兮兮的供臺上,她躺下歇了會,覺得口渴,看了看天色,將黑未黑,於是又等了一會兒,把饅頭藏在掏空了的牆裡,外頭用碎磚堵住,她原先就在這裡藏過糧食,還算保險。

從廟裡出來,她拐進了一條巷子,憑著印象到了一戶人家門口,貼著門靜靜聽了一會兒,踩著牆邊的雜物,悄沒聲息的翻了院牆進去,院裡有水缸,她揭開蓋,拿瓢舀水喝,一邊喝,一邊警惕的看著屋門和視窗,提防有人出來。

這家住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她上次扔錢的老倆口。來這裡,一是她知道老倆口心善,便是發現了,也不會打罵她。二是上次扔進來一吊錢,把欠債還了還有富餘,她喝上幾口水,也不會覺得又欠了什麼。她不喜歡動腦子,但有些賬,心裡卻是算得很分明。

喝完水,燈草沿著原路還回,無意間發現長街那頭火光通明,人聲鼎沸,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她倒底還有點孩子心性,於是過去看一眼,原來是一隊騎兵,穿著鎧甲,火光映照下銀光閃閃,頭盔上的紅纓在夜風裡輕揚,端的是威風凜凜。他們並不喧嘩,但看到個頭瘦小,長相清秀的少年,便上前逮住,推進隊伍裡,押著往前走。

被抓之人自然是驚慌失措,不停的問為何抓人?同行的親朋也是慌做一團,七嘴八舌的和當兵的理論。

騎兵的頭便喝斥一聲,“吵什麼,若不是,自然會放,一個時辰內就回去了。”

聽他這樣說,慌亂的人群安靜了些,卻不肯離開,眼巴巴的看著,隊伍往前走,他們也跟著走,直到被抓的少年分成幾批被人帶走,人群跟著四分五散,漸漸消失在喧囂的街頭。

燈草駐足看了一會兒,聽到邊上有人小聲議論,“這是抓人犯吧?”

“肯定是,陣仗這麼大,那人定是犯了大事。”

“聽說是抓肅王府的逃奴。”

燈草聽到這裡,心一緊,下意識低下頭,避到了牆根邊的陰影裡。

“難怪這麼大陣仗,原來是肅王府在抓人。”

有人嘆息搖頭,“只怕是犯了命案。”

“可誰敢在肅王府犯案,”有人接茬,“落在肅王手裡,還有命麼?”

“肅王素來愛民,怎麼今日為了個逃奴卻如此擾民?”

“……”

燈草不再聽下去了,順著牆根鑽進了小巷子,專挑避靜的路走,繞了老遠才回到城西的破廟裡。

四周黑漆漆的,隱約還能聽到街那頭傳來的動靜,她的心提在嗓子眼,半天落不下來,於是吃了點饅頭壓驚,半個饅頭進了肚子,一點一點填實她的腸胃,心也慢悠悠落回了腔子裡。

那尊玉面瓷果然是肅王珍愛的寶貝,竟如此大動幹戈的出動驍騎軍抓她。

燈草蜷著身子躲在供臺後面,背靠在木板,闔上眼。突然想起那日蕭言錦在紙上寫下她的名字,告訴她哪個是“燈”,哪個是“草”,明明是威嚴的人,與她說話時語氣卻是溫和的。她以為蕭言錦知道事情後,頂多發頓脾氣便作罷,但顯然,她低估了玉面瓷在肅王心裡的份量。

——

蕭言錦靠在紅木大椅上,看著桌上擺的兩樣東西,一是他賞燈草的七星杯,二是一吊錢。

值錢的東西都沒拿走,只帶走了四個饅頭,這人腦子莫不是有問題?饅頭吃完了怎麼辦,靠捱打,學狗叫討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