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識到這只是一個開始。

殿門未關,門後是深長的細道,薇姬抬眸凝視盡頭的黑暗,腦海中充斥著各方的聲音,幾乎要沖破她的耳膜。

嘈雜中,耳璫的彎鈎紮入掌心,血液濡濕了手掌,薇姬深吸一口氣,不斷安慰自己不會發病,她會將野獸關在籠子裡,她能夠清醒地處理一切事情。

寺人離去的時間不長,他回來時薇姬已控制好呼吸的頻率,無聲地跟在他身後走入狹窄的長廊。

她在此處與一個男人擦肩而過,那人看著三十來歲,面白無須,一雙細長的眼睛看向她時,帶著薇姬不喜歡的審視。

他側過身等她先行,薇姬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這個年齡與這身帶著宋國特點的裝束,是最近名聲大噪的宋國太宰子詮,如今宋國實際的掌權者。

他怎麼會在王宮中?

薇姬的擔憂愈發濃烈,她抬眸打量他的時候,與他那雙陰鬱的眼睛對視,子詮的聲音在這片空間裡響起:“喜會感念王姬的不殺之恩。”

她反應過來:“你是他口中那位幫助她許多的恩人?”

他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道:“她這麼介紹我嗎?”

將一切事情串聯起來,薇姬後背生寒:“從很早開始,你就計劃了這一切。”

他培養了她同母的姐姐,在她去往雍國的路上頂替她成為王姬。

“王姬的父親不也是如此嗎?”子詮低頭看著這個在他眼中還是孩子的王姬,“想要挽救將頹的政權,只能付出更多的時間。”

他離去前道:“王姬,待你出宮後,我送你一份禮物。”

薇姬跟著寺人走入殿內,姬章見她到來立即從坐席上起身,他伸手扶住了薇姬的手臂,阻止她的行禮。

他的臉上帶著她熟悉的親暱笑容:“姐姐怎麼來了?”

薇姬不欲與他再扮演這種姐弟情深的戲碼,她直接問道:“你做了什麼?”

姬章眼神微閃,而後如常問道:“是誰在姐姐面前亂說話了嗎?”

薇姬將手臂從他手中抽離,她心中生出失望:“你以天子的身份先聯合雍國攻打鄭國,可現在你卻反悔不予增援,王上言而無信,恐怕有失身份。”

姬章自知無法再瞞下去,他側身避開薇姬如炬的目光,解釋道:“現在列國中禮崩樂壞之事還少嗎?他人頂多議論幾句,可我卻能讓宋雍二國相互牽扯消耗,只有這些強大的諸侯國國力衰退,周王室才是重新掌控他們。”

薇姬的腦海中浮現父親對她的教誨,道:“周王室封建諸侯,以禮確立自身的地位,王朝的政權建於禮制之上,禮崩樂壞最受影響的是周王室,如果連天子都不遵循禮,那作為臣子的各方諸侯會以同樣的理由不敬天子。”

“自我奪位開始,周禮在我心中便無存了。”姬章落寞一笑,“我知道姐姐當時在等待良機,姬謙死後再讓我以正當的理由登臨王位,可是我無法等待了,沒有那麼多時間留給我。”

姬章動手的時間點過於突然,以致於他現在的王位都未能完全坐穩,薇姬回憶過去這段時間的變化,唯一驅使他加快速度的只有她被王後喚入宮中一事,她神情恍惚地問道:“是因為我?可為什麼你會有攻入王宮的兵力?”

自那日見到姬章帶領裝備齊全計程車兵後她便存有此疑問,只是身體和精神的虛弱讓她未能問出口,此後她直覺答案不是她希望得知的,因此便將它遺忘在角落。

他第一次提及她的病:“王後身邊的宮人說姐姐一直活在過去,活在父親在世的時期,我又何嘗不是?”

“是父親?”薇姬想起方才宋國太宰無緣無故的一句話,她不禁重複道:“想要挽救將頹的政權,只能付出更多的時間。”

所以在她眼中慈愛溫和的父親,他的真實想法究竟是什麼?

“姐姐喜歡雍君嗎?”姬章語氣惆悵地問,他說完不等薇姬回答,便接著肯定道:“我看得出來,他現在是你最在意的人。”

薇姬垂眸看著手中染血的瑪瑙,她整個人如同泡在密封的酒壇中,進入耳中的聲音都帶著不真切之感,她察覺到他的意圖,自嘲道:“你們是以我為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