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介意雍殊反複無常的對待,但在他身邊時她總是不知不覺放下戒備,放任自己沉浸在內心安定的錯覺中。

在許多時候,他的脾氣如同傳聞中一般好相處,可是她見過他的許多面,因此她敏銳地察覺今晚的他情緒不像表現出來的平靜。

她輕嗅了嗅,沒有在他身上聞到酒味。

她尋找話題,出聲問道:“你心情不好嗎?”

雍殊輕嘆一聲,他對她的關懷感到驚訝,沒有隱瞞道:“是。”

和阿瑤見到的一樣,整個軍隊彌漫著低迷的情緒,在馬車下見到觀點迥異的三位軍佐時,他的怒火藏在和煦的態度中,直到現在才被她發現。

他拿起桌案邊緣的輿圖,將它展開放在阿瑤面前。

在阿瑤靠近檢視時,他忽然起身向營帳外走去,揚起的袖子擦過她的臉頰,帶著帳外殘留的寒意。

阿瑤莫名地望著他的背影,猜想自己哪句話觸碰了他的傷心事。她還未想明白,便見到雍殊又回來了,他將炭爐放在身旁,熟練地點燃了爐中的木炭。

有那麼冷嗎?阿瑤伸手摸了摸座下的熊毛,她感覺已經足夠暖和了。

這樣懼怕寒冷的公子,戰爭時能夠領軍打仗嗎?她懷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和那幾位經驗老道的軍佐一般,充滿對他的不信任。

融融暖意在身邊産生,很快臉頰也升騰起熱意,阿瑤心中藏著事,略有些煩躁地又看了一眼發出噼啪響聲的炭爐。

雍殊和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拉回了她的注意力:“晉國的五百乘兵車由上卿曲良指揮,明日會到達城外。”

阿瑤立即明白了為何他情緒不佳,晉國幾乎動用了全國的兵馬,恐怕是士氣高漲而來,戰爭忌諱志氣未戰先衰,雍國的軍隊此時已陷入困境。

“可並非無計可解。”他在輿圖上圈出晉國的位置,這個盤踞在河汾之間的邦國經過多年發展,隱隱有成為諸侯之霸的跡象。晉君姬焦發動對西南雍國的戰爭,除了記恨雍國收留了姬扈的原因外,還想以此戰威懾中原各國,展現自己的強國實力。

晉君需要一場勝利來擺脫國民對自己的懷疑,因此他出動的兵力能夠令雍國感到懼怕。

可是想要成為霸主的何止晉君一人,晉南有魏國虎視眈眈,又有周王室對其日漸生出的不滿。

“你能夠說服他們嗎?”阿瑤問道。

“與魏國約定,攻下的土地歸他們所有,足以讓他們答應對晉國出兵,至於周天子……”

他忽然直視她的雙眼,令阿瑤無所適從地避開他的凝視,她察覺雍殊提起周天子的語氣與提到魏國時不同。

他似乎在斟酌用詞,思索之後繼續說道:“周天子喜歡華麗之物,需要奉上打動他的禮物,再收買他身邊的卿士,擁有天子對晉國判定的罪名,便可讓晉君的謀算落空。”

尊貴的天下共主居住在洛邑中,本該是受人仰望的不可接觸,可是埋藏在汙穢地下的石頭,經過卑賤的匠人打磨成為璀璨的寶石,便可成為溝通天子的階梯,令天子為臣子所用。

阿瑤心中浮起失落,盡管雍殊用溫和的言辭解釋,可殘酷的事實依舊擺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