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後退向前 我猜你想了我一整夜

半夜的時候下起了雨。

山腳下能聽到的雨聲要比老宅大很多,雪藕白天掌握著生計,夜裡睡的香甜,而月圓這等閑人,則聽著雨聲不成眠。

每當大雨來臨時,她總默默祈禱暴雨不要停,最好下到山洪暴發,沖垮六桂村,再一路浩浩蕩蕩沖到金陵城去,把一枝園淹沒,把整個世界都沖垮。

所有人就都消停了。

誰都別活。

可今晚她卻不這麼想了。

雨要是越下越大,變成山洪的話,燕覆的山房,也會被沖垮。

他成日裡醉著,山洪來的時候也會不知躲避,到了放晴的那一天,也許見到的就是他的屍體。

雖然他把自己趕出了他的山房,可月圓不希望他死。

雪藕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在雨聲裡說夢話,“下大雨的話,姑娘別把我沖走。”

這是聽她唸叨太多遍之後才會這樣吧,月圓決定睡了,撲在了雪藕的身上,小聲哄她:“不沖不沖,就留你一個。”

還有燕覆,也把他留下。

月圓偷偷地想著,又在自己擬定的留下來的名單裡,加上了上京陶小姐的名字。

這一夜就這麼迷迷糊糊的過去了。

只因睡的這麼晚,到了早晨的時候,月圓果然叫不醒。葛家嬸子過來叫雪藕去溪邊洗衣裳,雪藕推推自家姑娘,見她仍舊卷著被子正好睡,便也不喊了,自己出了門。

太陽光照到後窗戶的時候,外頭有嘰嘰喳喳的聲音,像是雪藕和葛嬸子在閑聊,月圓迷迷糊糊地聽著,從倆人的對話裡捕捉到幾個過耳即忘的詞。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葛嫂子走了,雪藕從外頭進來,在正屋裡就喊姑娘,“……山上下來個人,個子比茶園的門還高,是不是姑娘說的那個?”

月圓本就半夢半醒,此時一聽瞬間就醒了,懵懵然地坐了會兒,困惑之色慢慢爬上了臉。

“你說誰下山了?”

“就那個啊,為姑娘打野豬,還給咱們上了戶帖的那個——”雪藕比劃著,看姑娘還在發愣,又過來搖她,“長得很好看,腿很長,是一隻腿邁出去,能邁二裡地的那種長,是不是姑娘說的那個人?”

沒錯,就是這麼長。

月圓還是沒鬧明白雪藕說的意思,燕覆下山了?白天,不喝酒,下了山?

“醉醺醺的嗎?”

“很清爽幹淨的樣子,看不出喝沒喝酒。他從溪水上的山徑走下來,下山的腳步很紮實。”

如果真是他的話,真是破天荒!

記得他來的時候,天氣剛剛崗回暖,打碗花從幹裂的地縫裡冒出來,婆婆納才開始漫山遍野的冒綠芽,野豬趁著開春在山上大搖大擺,再看此時,都立夏了。

春天美的要人命,他卻要在夏天出門。莫非……

月圓心裡突突地跳。

是他嗎?她終於緩過神來了,趿拉上繡鞋,攀著臥房的窗子向外看,一望無際的狂野,遠處是綠意盎然的茶園,一道一道的田埂圍成一個又一個的四方格子,農人彎著腰在田裡插秧,月圓往稻田的方向仔細辨認,好像真有個人站在稻田邊,同稻田裡彎腰插秧的農人迥異著,高大的像棵微微搖動的樹。

小女孩的心一下子就狂跳起來,她亂七八糟地穿衣裳,又亂七八糟地取水洗漱,最後亂七八糟地穿上鞋子向外跑,雪藕原本正在身後為她挽發髻,剛插上用以固定的簪子,姑娘就跑了出去,急得雪藕也追出去,在門前眺望了下,還是打消了跟隨的念頭。

立夏的稻田蓄了一層淺水,佃農們的褲腳卷的高高的,彎著腰在稻田裡插秧,每插一株,便往後倒退一步,不過三五功夫就已將一行插滿,另起一行,再度向後。

佃農烏連虎站起身歇口氣,看著站在田埂上的高大男子,笑著吆喝道:“郎君面生,是從哪裡來?從前倒是沒見過。”

日光太盛,使燕覆微眯著眼,他往山腳下看去,木屋那裡撲稜稜飛出來一個女孩子,往他的方向奔過來。

他隨意嗯了一聲,還是覺得意興闌珊,“從北方來。”

烏連虎聽了進去,也順著他的視線向山腳下看,也看見了江月圓,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笑著說道:“嘿,東家小姐也來了——”

為什麼說也,只因這北方來的郎君在田埂上只站了片刻,山溪那裡、村子裡、稻穀場上就走出來好些人,有男有女的,都遠遠地站著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