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六親緣淺 開了春,開始新的生活。……

驚魂未定。

來不及去思考國喪兩個字是何意,月圓往來處那輛馬車看去。

江六不見蹤影,冰桃扶著馬車車門走下來,像是捂著脖頸,慢慢地往馬車後走去。

月圓此刻的腦袋還昏昏沉沉的,扶著雪藕的手勉力站起來,她提腳往冰桃的方向去,輕問著:“冰桃,是誰要殺我?”

城門兵身上還有任務,在後頭喊了幾聲姑娘,就被城裡追出來的兵卒喊住了:“……倒頭土匪,年關都敢出來劫道。把死人抬進去,報上去也是功勞一件。”

月圓撐著雪藕的手,在雪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轉到馬車後的時候,才發現冰桃靠在馬車後,肩頸裡的血流了一身,整個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雪藕第一個撲上去,先探了探她鼻下的呼吸,確定還活著,慌忙在裙子上撕了一條佈下來,把她的傷處使勁勒住,這才騰出時間喚她。

“是誰?江六嗎?”

冰桃已然奄奄一息,月圓站起身喚守城門的衛兵來幫一把,有幾人充耳不聞,先前最早出來救人的衛兵猶豫了下,跑了過來,見此情形也大吃一驚。

“姑娘可有路引,有的話,小可即刻放姑娘的馬車進城。”

月圓低頭看了看冰桃,見她面色慘白,已是危在旦夕,當機立斷地說道:“我家住城東一枝園,還請放我入城,日後定有答謝。”

那城門兵聽到一枝園的名字,驚詫之色溢於言表,金陵十地巡撫的家宅,金陵城有誰不知?

再看這位姑娘的相貌氣度,先前在城牆上看她,只覺雪中人若披煙霧、猶如明月,此時離近了再看,更覺嬌美無儔,不敢直視,雖然衣著樸素了些,卻絲毫不掩尊貴。

他心下已然是信了九分,先幫著月圓與雪藕,將冰桃抬上了車,再親自駕了車馬,進了大巡象門,又去稟告上峰,城門官聽說是城中第一要緊之人的家眷,這便親自駕車,往城東一枝園趕去。

馬車跑了一會兒,冰桃睡在雪藕的懷中被顛醒了,睜眼看到的是月圓,痛的眉頭緊皺,許久說不出話來。

此時已是除夕,金陵城人人在家中守歲,街巷安靜,車輪碾雪的聲音異常清晰,月圓忍不住掀起窗簾一角向外看,行道樹安靜地生長著,幹枯的枝椏向上,捧著一團一團的雪。

拐進一枝園的巷子裡時,她看見綠柳居的馬車從裡頭駛出來,家裡逢年過節,都要定綠柳居的鴨貨,想必此時也是剛送了鴨四件進去。

到了門前,城門官過來相請,雪藕抱著冰桃,月圓便下了車,上了臺階剛叩響了門環,門房江常聽見了,從側門中走出來,見是三小姐,原本掛了笑的臉上,一下就收斂了,吃驚道:“姑娘怎麼這時候來了?”

月圓看到他吃驚的臉色,心裡也明白了七八成,她來不及寒暄,只指了指車中道:“……先別問這麼多了,我的丫頭冰桃受了傷,急需止血療傷,快些開了門放我們進去。”

江常囁嚅著不敢應答,下了臺階去馬車上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冰桃,拍著大腿說道:“晌午的時候才從府裡出去,怎麼回來就這樣了!”

“姑娘容小的通報一聲。”他一邊說著,一邊退了回去,把側門又帶上了。

城門官在旁邊看著,原本想撈點好處的心也生出了懷疑。

聽話聽音,這姑娘的確是一枝園裡的千金小姐不假,可為什麼,這門房見到自家的姑娘,卻沒有第一時間迎進去呢?

他何等機警,忽然想到兩年前江家的傳聞,越想越心驚,益發覺得自己今日之舉魯莽,或許會給自己帶來災禍。

思忖片刻,城門官尋了個藉口,告辭而去。

月圓在高高的朱門下站著,只覺風寒雪冷,涼氣從地心向上蔓延,使她像是置身冰窟,身體無法控制地發起抖來。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臺階下的雪堆積的越來越深,久到月圓凍的已然沒有痛覺,而那兩扇高高在上的朱漆大門,卻始終沒有再開啟。

雪藕在車裡喚她,月圓走過去看,冰桃的臉色白的嚇人,“姑娘,再等下去,冰桃恐怕……”

月圓回頭再看一眼一枝園的大門,也許是因為國喪的原因,這個除夕夜,金陵城寂靜如井,但門裡的世界卻很亮,那是種靜悄悄的亮光,好像恍惚中,聽到了歡聲笑語,像是從記憶深處而來。

她走到一枝園背街的西巷子裡去,使勁拍了拍西小門,喊了一聲杜嬤嬤,起初沒有人答應,後來有人開啟了西小門,佝僂著腰身出來,正是是後宅裡管灑掃的婆子杜嬤嬤。

月圓知道杜嬤嬤慣常在這裡靠著門打盹,果不其然她開了門,見到自己,臉上就堆起了笑。

“姑娘,又溜出去玩兒了?可別被夫人逮住嘍。”

杜嬤嬤糊塗了,還以為自己貪玩兒溜出去了。月圓從袖袋裡掏出了一隻小荷包,遞到了她的手裡。

“嬤嬤,勞煩你去馬廄,把竇三齊叫出來,只說他女兒出了事,要他快快來。”

杜嬤嬤雖然糊塗了,可她身邊的七八歲的小孫女穗兒卻機靈,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就跑著去了。

沒一時,那竇三齊就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見冰桃躺在雪藕的懷裡,氣息微弱,也不問什麼,一把接了過去,急沖沖地就跑進去了。

月圓沒有計較他的無禮,只揉了揉穗兒的腦袋,向她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