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郭唯空來了?那些官員一聽皆回頭去看,卻並未瞧見來人,而那小太監便趁著此時,悄悄溜回宮門內,逃也似的離開了。

那些官員見自己被戲耍,氣惱之餘又在心裡納悶兒:是啊,今日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見郭大人來此?

有官員便問:“那個晟國的公主不是狀告到刑部去了麼,你們說郭大人會如何處理此案?”

“這……不好說啊。”

“是啊,難不成要郭大人依律查辦陛下?除非他不要命了。”

“可郭大人那性子,若要他包庇哪一方,我覺得也不太可能。”此事鬧得滿城風雨,郭唯空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有的官員想到郭唯空目前的處境,不由得替他憂嘆道:“唉,郭大人這個刑部尚書,當得也不容易啊。”

“是啊……”

他們聚守在此處多時,昭帝就是鐵了心不見他們,有人覺得這樣耗下去沒什麼用,便提議道:“要不咱們推選幾人去郭大人府上問問情況?那晟國公主肯定將她所知道的內情全部說與郭大人了,咱們去問問,總比在這兒幹守著要強。”

有人應和道:“我看行。”於是一群人便商議著,讓幾位年老的官員先離開,再這麼凍下去,怕真的要凍出病來。

只是剛商議出人選,就聽得有人低呼:“誒?郭大人?你們看,前面不遠處的來人,是不是郭大人?”

眾官員便隨著這聲提醒抬頭望過去,竟真的是郭唯空。

只見他面色肅然的走過來,先是對諸位同僚行了個禮,而後沉聲道:“諸位大人,都回府去吧。”

眾人一聽這話就急了:“郭大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今日京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等自當要向陛下問個清楚啊。”

“是啊……”周遭或嘆氣或不平的聲音又逐漸響起,郭唯空聽罷向眾人解釋道:“郭某知道,郭某就是為了此事而來的,想必你們也聽聞那晟國公主在刑部門前擊鼓鳴冤的事情了,關於此案我會進宮與陛下詳談,但畢竟事關皇家秘辛,諸位大人還是不要牽扯進來為好。”

郭唯空這話的本意是為他們好,畢竟他們今日之舉,已經算是犯上作亂了,昭帝今日沒有允許放他們進宮,除了迴避此事之外,還有給各自留一個體面、暫不追究的意思,只要這些官員聽從旨意安分的離去,昭帝可以當今日之事從未發生過,可若還不依不饒不識好歹,他也沒有那麼大的胸懷,一再的姑息這些挑戰皇權的人。

可眾官員卻不為所動:“郭大人這叫什麼話,我等今日既然來了,就不怕陛下降罪,更何況既是同朝為官,哪有讓郭大人直面天子之怒,我等卻置身事外的道理。”

“就是啊……”

郭唯空見他們執拗,便勸道:“諸位大人這是何苦呢,此案遠比你們聽聞的要複雜,趁現在陛下還未問罪,諸位大人還是趕緊抽身為好,不要牽涉進來了。”

“既然複雜,我等就更不能不聞不問了,正所謂‘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此案不僅僅關乎南將軍和大皇子,更涉及了律法之公正、天下之公道、朝堂之威信,我等身為父母官,此時不站出來主持、伸張正義,難道要等我們身後的百姓去做這件事麼!”

“對啊,他所言正是我等所想,郭大人不必再勸了,今日我等無一人退縮,郭大人若能進宮,我等便在這宮外長跪,好讓陛下清楚我等扶正祛邪之決心!”

“是啊!”“對!我等一直在宮外長跪,直到陛下不再回避此事為止!”

郭唯空沒料到他們的心意竟如此堅定,震駭之餘不禁又多了幾分感激:“能結識諸位,並與諸位同朝為官,實乃郭某此生之幸事啊。”他說罷對眾人作揖行了個大禮,對面的眾官員也隨之回禮,兩方行禮相拜之下,是這個朝堂冉冉向好的肇始。

宮內,外出傳話的小太監戰戰兢兢的回到禦書房,對昭帝稟告了宮外的情形,那些官員不僅沒有離開,而且大有違抗到底的架勢。

昭帝聽罷就大發雷霆:“他們是要造反麼!想要逼死朕不成!”

“陛下——”還不待昭帝開口發落宮外的那些官員,外頭又有人來報:“陛下,不好了,那些朝臣齊跪在宮外,說是如果等不到陛下召見,就一直跪下去,而且……而且郭大人也來了,說是有東西要呈給陛下垂覽。”

“郭唯空!”昭帝憤怒的表情中閃現了一絲猙獰:“怎麼,上次他在大殿上撞牆沒死成,這次又來自找不痛快麼!他們拿著朕的俸祿,一個個的不為朕分憂解難也就算了,今日竟然還一再相逼,真以為朕不敢治他們的罪麼!”說到這兒他突然想起:“蘭松野呢!蘭松野那逆子來了沒有!”

外頭回話的人便道:“未曾見到大皇子身影,想必是外頭所傳為真,大皇子以死謝罪不成,此時正在府裡休養呢。”

“以死謝罪?”昭帝卻壓根不信蘭松野會做出這等事:“他平日裡被朕叱上一句就要嚇得畏畏縮縮,會有膽量尋死?簡直是笑話!來人!再去外面傳話!一刻鐘之內不離開者,全部按大逆罪論處,朕倒要看看,他們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外頭的人剛要領命前往,卻聽得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道了一聲:“陛下,奴才冒死,懇請陛下聽老奴一言。”

昭帝乜了他一眼,語氣森寒:“怎麼,你也要替那群亂臣賊子說話?”

總管太監便跪下,伏首道:“陛下,老奴伺候陛下三十餘載,自然是向著陛下的,可正是因為向著陛下,所以也想勸陛下一句,今日您是可以下旨將他們全部下獄,可此事若要鬧到最後,只會對陛下不利,因為官員身後還有民,刑部大牢關的下朝堂的百官,卻關不下京中數萬百姓啊!因此奴才懇請陛下,不妨讓郭大人進宮,聽聽他要稟奏何事,郭大人是個識時務、有分寸的人,想來不會讓陛下為難的。”

昭帝何嘗不知道他所言之理,就算將外頭那些官員全部殺幹淨,也是不能堵住悠悠眾口的,更何況這樣做只會激起民憤,使得局勢越發危急,可他如今正在氣頭上,要想把剛說出去的話再收回來,他既抹不開這個臉面,又咽不下這口惡氣。

總管太監知道昭帝現在下不來這個臺階,便主動言道:“陛下,外頭那些官員確實可惡,想來他們只是為了給自己求個鴻逵的美名,未必就有犯上之意,不過此舉也實在是辜負了陛下的教養之恩,不妨陛下就稍作懲戒,派人出去盯著,罰他們跪滿一個時辰,如此既能揚威,也彰顯了陛下寬宏之量啊。”

他這話說得和緩,昭帝雖然狀似不屑一顧,實則字字句都聽了進去,方才一怒之下失了理智,可如今冷靜下來,卻也覺得這個老太監說得有幾分道理。

殿內沉默了好一會兒,所有宮女太監都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不發一言,他們知道,今夜誰都別想安穩度過,宮裡的人如此,宮外的人也是如此。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直到有些人跪的腿腳痠麻以後,才聽得昭帝疲憊的聲音開口道:“傳旨,他們願意跪就在外面跪著吧,讓郭唯空進宮來見朕。”

那總管太監聽得這話鬆了一口氣,慢慢應了聲“是”,便起身帶著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