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鈞急忙將白布包塞了回去:

“掌櫃的,千萬使不得。”

若是先前,還能說這攤主日後圖他點什麼。

可這臨別之際,足以看得出攤主一片心意。

世道風險,就相隔不過兩個縣,今日一別,也可能再無相見之機。

他一個前途未卜的落魄書生,又有何可圖?

那攤主見張元鈞不肯收,便強行塞到了他的懷中,口中說道:

“這算是你這幾日幫忙的工錢,世道艱辛,回去路上省著點花。”

“若是來日飛黃騰達,別忘了我這煮麵的就行。”

張元鈞開口還要推辭,卻被攤主打斷。

他抬手指了指迎風招展的綢緞道:

“莫要推辭,有這招牌在,我不差這半天的收成。”

“我鍋裡還煮著面,就不與你多說了,總之,你這一路小心。”

張元鈞雙手緊緊的抓住布包,也不敢再行禮,他紅著眼眶重重的點了點頭,轉身向著城外走去。

解試放榜,還要兩個月時間。

一起前來的同鄉士子,要麼早已回鄉,要麼要在丹陽府一直等到放榜。

回鄉路上,只餘張元鈞一人。

孤身前行,沒個照應,他甚至連搭隨商隊都不敢。

荒郊野外,人有時候比妖魔還要可怕。

張元鈞沿著官道,一路上小心翼翼,別人走上一天,他只走半天。

每逢遇到人煙,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他就找個地方停下,也不入村,就在外圍找個地方,對付上一宿。

來時五六天的路程,他足足走了將近半個月。

待他回到洪山縣時,已是秋葉泛黃,金桂飄香。

妻子劉氏,依然還在河邊的碼頭幫人浣洗衣物。

那是一個容貌並不出眾的女子,長期彎腰洗衣,讓她的身形顯得有些佝僂。

在聽到張元鈞喚她名字的那一刻,正在搗衣的女子渾身一震,手中的棒槌僵直在了空中。

她緩緩轉過頭,看到揹著書笈站在不遠處的張元鈞時,猛然站起身子。

兩人隔空相望,頓時都紅了眼睛。

女子身影動了動,想要跑過來,但看著周圍的人,她還是忍住了衝動。

她將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走到張元鈞身前,小聲道:

“你…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你快些回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讓人家看到要說閒話的。”

張元鈞沒有說話,他伸手抓向女子的雙手,卻被女子將手藏在身後,躲了過去。

他強行拉過女子的一隻手,看著女子手上泛白的漂母皮,聲音有些哽咽:

“是我無能,辛苦娘子了。”

女子聞言渾身一顫,她別過頭去,用另一隻手衣袖擦了一下眼睛,聲音同樣哽咽:

“我...我以為...你回不來了。”

張元鈞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抓住了女子的手。

考完即回,這是他與女子的約定。

但因硃筆之事,他在丹陽府耽擱了整整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