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天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昨天還如要崩山摧般地傾瀉著大自然之威,今日就已經恢複了和風煦日的無害一面。按照日程的安排,畢業旅行團本應該在玩完富有挑戰趣味的勇士漂流專案,並美美地享用完最後一頓農家樂特色餐之後,才悠悠然然地迎著夕陽踏上回家之路。可惜歷經了暴雨洪災、人員失蹤以及刑案疑似之後,大家都徹底喪失了遊玩的心情,恨不得趕緊離開這個多事之地。於是所有人匆匆忙忙用完了一頓普通乃至於可稱為簡陋的戰鬥早餐後,便坐上了回程的大巴車。

越瑛失神地看著窗外,飛速向後的景物只在她眼前滑過而並未流入她心裡。身旁的李雪徽從上車開始便打起了瞌睡,只是睡得並不安穩,時不時身子一歪向旁邊滑落,又盤著雙臂勉力保持坐正。

忽然,越瑛口袋裡的手機無聲地震動了一下。她掏出手機,發現是一條新的飛信資訊。

【寧毅一:麗姐,這幾天你多注意一下雪哥。他昨天一晚上都沒閤眼,在窗邊坐了一夜。】

越瑛扭頭往後一看,寧毅一舉著手機正對她擠眉弄眼。她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

回過頭去,小同桌正皺著眉頭,一副不舒適的樣子,眼底明顯的一片青黑。巴士此時恰好一顛簸,讓他順著椅背倒向一旁。

越瑛感覺到了身體一側傳導過來的那沉沉的重量。她繼而想起今早早餐時,自己注意到的他幾乎只動都過沒怎麼動過的餐盤。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被墜落的感受喚醒的李雪徽發現自己枕在了越瑛的肩上,於是頂著睡意忙不疊邊道歉,邊準備調整坐姿。

“沒關系,就這樣睡吧。”越瑛卻阻擋了李雪徽的動作,不由分說地將他的頭頸按回原處,“你一會起一會落我更難受呢。”

“......好。”李雪徽輕輕地靠上她的肩膀,然後重新閉上了眼睛。不一會,他的呼吸便變得平穩緩慢了起來。

她心裡微微嘆了一聲氣,又把目光放回到車窗外河流一般流淌著的綠色。

小同桌夜不安寐茶飯不思,是因為他道理上十分清楚,如無意外害自己受盡折磨的人必會逍遙法外,但情感上卻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這樣的矛盾使他對未來充滿無法開解的焦慮。

越瑛何嘗不是這樣呢,她的焦慮甚至更深一層——她不能預料遭此挫敗之後,陸靈蘭是會就此罷手還是變本加厲,這樣的無妄之災對於她身邊人而言是否已經是最後一次,還有……

她已經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想回去還是不想回去了。她似乎很久都沒有計算過每一步行動對於回到未來的得失優劣,那個愛冷不丁敲打和諭示的“意志”也再沒有顯露過祂的難測天威。

罷了,先顧好眼前的事情吧。

兩個半小時後,他們回到了鳳城。看到熟悉的環境,這些半大不小的小鬼很快便恢複了活潑的天性,下車的時候說說笑笑的,曾經那麼強烈的驚惶和緊張好像大半都留在了山上。

“這次旅遊,絕對會是我人生中最難忘的,沒有之一。可惜,暉山那麼好的風景和專案都沒玩多少——”

寧毅一沒心沒肺地隨口抱怨著,換來了自己身邊兩個女生一左一右同時的怒目而視。

“可閉嘴吧你,不說話會死啊!”吳思斯更是沒啥顧忌直接上手,將寧毅一掐得齜牙咧嘴。

“那個,麗麗,李雪徽,我們倆得先走了。有什麼新進展或者需要幫助的,咱們隨時聯系。”吳思斯略顯愧疚地看了李雪徽一眼,然後扯著自家竹馬離開。

假期裡的學校門庭冷落,校門前很快只剩下還沒來離開的越李二人。

“我送你回家吧。”

“我陪你等車吧。”

像約好了一樣,兩人同時開口道,聽到對方的話又同時一怔。

“其實,我不僅僅是想送你回家。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跟你一起把這次旅遊發生了什麼告訴陳老師。兩個人的角度,可以讓她更好地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好做出下一步判斷。”

越瑛想到的其實不僅如此。在一些對他而言回憶一次痛苦一次的細節上,她還能代替他進行補充和表達,這樣多多少少能幫他減輕一些心理負擔。

沒想到男生搖了搖頭。

“麗麗,你要解釋清楚整個事件,就不能不一同解釋清楚自己的很多行為。”李雪徽此時對她輕笑了一下,“你真的想要這樣做嗎?”

越瑛心下一驚。他說得沒錯,從發烽火戲諸侯的求救簡訊,到無緣無故給自己拍影片,她哪一件都無法合理說明動機。她下意識就心虛起來,生怕李雪徽提起這個話題就是意圖刨根問底下去。

正當她絞盡腦汁思考該用什麼藉口能搪塞稍微久一點的時候,小同桌卻輕飄飄地一筆帶過了:“快走吧,你的班車快到了。”

說罷,真如什麼也沒有問出口一樣,他利落地先還未反應過來的越瑛一步,走向了公交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