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瑛默然地點了點頭,跟著大部隊一起走下樓梯。他們一行人離南樓越來越遠,河水奔湧的聲音被房屋樹木擋了一層又一層,變成了遙遠的悶響。

像是漸漸消失的呼喚,又像是一曲終了的嘆息。

剛暫停了思考,決定放空頭腦的越瑛在這平平無奇的一刻,忽然間理智崩塌。她甩開挽著她手的吳思斯,無視自己仍虛軟無力的身體,掉轉頭往後方發足狂奔。

此時的雨已小了很多,一絲絲一縷縷的在空中被氣流吹得四處飄蕩,沾染在她的頭發上,遠遠看去,似轉眼間花白了頭。

越瑛一路跑到河邊,突然變窄的河道使得浪花高高濺起又落下,洗刷著立在河岸上那早已渾身鏽蝕,還缺口了幾段的完全起不到保護作用的老舊護欄。除了缺口處幾棵互相依偎著的,靠著發達根系盤虯在岸壁上的野榕樹,任何想要靠近水邊的生靈,都有被卷席進洶湧波濤的危險。她剛想多走近幾步,就被一波波從天而降的濁水攔在數米之外。

無情無欲,浩浩蕩蕩。

越瑛眼裡突然就蓄滿了淚水。

“李雪徽!李雪徽!”她沖著河面拼盡全力大喊,彷彿這樣做就能把思念的人呼喚出來。可惜回應她的只有震耳欲聾的,不斷奔湧的河水和被水勢擊打的岸邊樹木的聲音。

這時候吳思斯和寧毅一也趕過來了。女孩子走上前來,顫抖著低聲勸道:“麗麗,你別這樣。”就連這些半大不小的小崽子都能明白,情緒化於此時毫無作用。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只是此刻她就是無法再控制自己。

小同桌那笑過的愁過的,聰明的憨厚的,安靜的熱切的,他較真她敷衍,他別扭她直白,還有無數的同心實意經歷過的,那樣冒著熱氣的鮮活的一切全都熄滅了。他那星子一樣的眼珠子會被魚蝦啄食,海藻一樣的頭發就真的成了水底的亂草,他那光明燦爛的前途和理想都要埋葬在冰冷的河水中,他還是一位單親母親的獨子。如果她不是那麼一葉障目,自以為算無遺策,洞悉了命運的軌跡和陸的心思,他怎會——

巨大的悔恨和內疚抽幹了她的力氣,越瑛跌跪在地上,噙著的淚水簌簌而下。

“我錯了……”

吳思斯和寧毅一見此內心既蒼涼又震驚,他們從未見過越瑛這個樣子。可是在把整個山莊翻過來覆過去找一遍之前,誰都不敢輕言結果。他們一人一邊扶著她的胳膊,擔憂地看著她。

越瑛深吸一口氣,將富含水汽的空氣納入肺中,頭腦一片冷冰。

是了,她還得親手親眼,將所有的錯誤選項剔除,也將所有仍在幻想中的生機和希望剔除。

越瑛一抹臉上分不清是雨是淚的水漬,以兩人的手為支撐站了起來,然後義無反顧地起身。

“走吧。”她眼神木然說道。

剛要轉身的時候,他們卻看到了方才還在洪水中憑藉著柔韌軀幹抵禦沖擊的幾株榕樹的其中一株,突然小幅度地上下擺動了一兩下,樹冠在地面上時隱時現,彷彿是樹木有了靈性向岸上的人們點頭致意。

隨後,便又恢複了正常,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難不成水底又有異動?還是有什麼奇怪的生物要上岸?

想象力極其豐富,馬上聯想到藝術作品裡許多不妙的情節的吳思斯蒼白著臉想要馬上轉身退走,卻見到此時此刻越瑛看著不遠處那榕樹的位置,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們還是快點去主樓集中吧,大家都等著呢。”她扯了扯越瑛越瑛的手臂,然後給了自己的青梅竹馬一個眼色。寧毅一心領神會,便打算與之聯合將越瑛帶走。

越瑛卻突然掙脫了他們的鉗制。

“等等,有點古怪。”越瑛皺著眉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