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敢回來,當著我的面。】

“我出國前曾經是鳳城一中的英語老師,或許我們在學校裡有過一面之緣。”

【是了,她不認識我。】

“這就對了,我在一中讀過兩年,雖然您沒教過我,但您這樣的美人我必須有印象啊。”

【找死。】

“客氣了,越總,以後多交流。”

【是開車把她撞死,還是直接把她推下樓梯——】

“當然,當然。”

沖擊太大之下,越瑛奇妙地分裂成兩個人:一個是在現實中透過肌肉記憶熟練地應對著社交場合的往來,另一個則在深心裡不斷叫囂著怎麼千刀萬剮了陸靈蘭。這兩個人像看戲似的互相審視著對方,疏離,甚至毫不相幹。

陸靈蘭和越瑛的手交握在了一起,然後又迅速地松開,各自轉身回到座位,客套而平靜。接下來整一頓飯時間,她們都沒有再交流——鬧哄哄的一桌人,推杯換盞笑語歡聲,掩護了潛藏著的微小湧動,掩飾了所有不自然的心思動作。越瑛手邊的酒杯倒滿清空的間歇越來越短,酒精讓她的焦慮暫時得到了壓制。

直到回到家門口,越瑛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來。只是掏出鑰匙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緣故,她的手一直無法將鑰匙精準地捅進鎖口,造出的叮叮當當的聲音響徹了空蕩的樓層。

大概這樣相持半分鐘後,隔壁的門忽然開啟了。

“你來得正好,我怎麼感覺這個鑰匙口一直在動呢……”

“喀拉!”李雪徽穩定的手接過她手中的鑰匙,絲滑地開啟了緊鎖的大門。只是當越瑛迷糊地笑著道謝並打算索回自家鑰匙的時候,卻被對方一把緊緊攥住,怎麼拉都不放手,連帶她這個人都被控在原地。

“你喝酒了。”

“哎呀,應酬嘛,肯定多少得喝點。”

“以你的酒量,不至於喝一兩杯就成這樣子。今晚又不是你的主場。”李雪徽皺著眉,指出種種不合理之處,“到底怎麼了?”

人除非真到斷片的程度,大部分所謂酒醉的時候其實都是處於四肢不受控,但大腦清醒的狀態的。越瑛在這一刻,極快地就做出了決斷。

她得換點新招數了。

順著被攥住的勢,越瑛直接整個人往李雪徽懷裡一倒。李雪徽不由得一愣,又不能任由她跌地上,只得改變姿勢,雙手將其圈住。

肌膚相接,呼吸相纏,越瑛伏在他的脖頸處低聲道:“你知道嗎,那些什麼大師在外看起來個個清高,其實內裡不過是一群俗人,還是俗不可耐的那種。”還故意在醉意中摻了點委屈。

李雪徽本來就被她突如其來的近身弄得有點發昏,然後再是被她話裡的暗意牽走了一部分的思緒,不自覺地就淡忘了自己剛一開始探問越瑛的目的,反而順著她給的問出新的問題:“難道還有人欺負你?”

“沒有啦~誰敢欺負我啊。那是我顧場面,給體面,留情面——”

“少來這些順口溜,以後再也不許一個人去這些無效應酬的場合了。明知那些個搞藝術的,喝兩滴酒就喜歡放飛自我。”

有時候人思慮太過周全也不好,都不用刻意去騙,他們就會自己把自己引入歧路。

越瑛也不知道把陸靈蘭回國並與她好巧不巧撞上這件事向李雪徽隱瞞到底好還是不好,只是她真的太累,太需要一個孤獨的夜晚來自我消化一下。

是夜。星光寥落,萬籟俱寂。

越瑛正百無聊賴地看著深夜新聞。她隨手拿起了水杯正想滋潤一下自己幹燥的喉舌,手卻開始了不正常地震蕩起來。她驚恐地低頭,原來是自己的杯子竟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泉眼,“咕嘟咕嘟”地不停冒出水來。彷彿按了加速鍵一樣,一眨眼間整個房間都浸了水。上升的水線不斷吞噬著越瑛的身體,從腳踝到小腿、大腿、腹部、胸口……可最可怕的是,她即便拼命地掙紮,卻仍像中定身咒一般完全動彈不得,眼看著這些水湧入她的口鼻。而在被淹沒至頂的最後一刻,她赫然看到按住她手腳的,竟然笑得瘮人的陸靈蘭——

“啊!”越瑛大吼一聲,猛然睜開眼睛從床上一彈而起,粗喘連連,滿臉冷汗。

原來是夢。

她慶幸而又無力地跌回到枕頭上。

水,地球上無處不在的物質,生命源泉,從一個她根本不會關注的平平無奇的東西,變成了她生活中最大的恐懼來源。她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慢慢就能調節過來,事實證明,心理折磨在每個不經意的時刻如鑽心剜骨一般襲來,而且還越來越嚴重。

如果僅坐視發展,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好起來了,只會天天活在噩夢之中。越瑛的拳頭慢慢握緊,眼睛裡閃過一絲痛楚之色。

她到底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