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愚甚至覺得,等先生講解的時候,眾人大概都會屏息凝神,力求不打破這樣極致的安靜。

盛名之下無虛士,打從祁連先生一開口,範愚的眼睛就亮了亮。

緊接著,他就有了點沮喪,果然安靜不是沒有原因的——

先生看上去精神極好,可是聲音卻極輕,和之前一日葉質安寫家書時候喃喃自語的音量相比,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於是聽著讓他耳目一新的講經,範愚一邊對眾人區分蒲團位置的方法生出來了好奇。

不說離得近代表請教機會的事兒,單是這會兒明知道內容極好卻聽不太清楚,就夠他覺著抓狂了,若是有挪動蒲團位置的機會,他可不容自己錯過。

每日都會答疑講經,時間自然就不會長,眾人都還明顯意猶未盡,坐在最前邊木凳上的老先生,就止住了自己的聲音。

範愚頭一次經歷,還以為只是暫緩,於是同樣坐著未動。

而後就瞧見前邊蒲團上的學生們,盡數站起身,沉默著朝先生行了禮。

等範愚匆忙照做,身前的人都已經轉過了身,要朝著院子外邊走了。

無比安靜的一次講授,除了最開始提問者的問題,和先生的講解之外,有些破敗的院子裡邊就再沒有什麼聲音了。

等到所有人都離了院子,吱呀作響的木門在他們身後闔上,範愚才聽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還是最開始出聲喊住他的書生,大步從最後邊走到了範愚身側,主動搭話道:“兄臺可打算向祁連先生請教問題?隨我來。”

沒給範愚回答的機會,書生就領著眾人,到了鄰近的院子當中。

無人離開,看上去都想要得到請教問題的機會。

等到一一落座,已經保持了許久安靜的學子們才開始了輕聲討論,話題圍繞著方才的講授。

“不必稱兄臺,姓範,單名愚字。”

沒好意思讓個明顯年長自己不少的人繼續稱兄臺,範愚趕在身側的書生再次開口前,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洛州府前兩年那位小三元?!”

書生沒說話,反倒是邊上傳來了聲輕呼,打斷了眾人的探討,還給範愚引來了一片驚詫的目光。

沒等範愚說什麼,出聲的人就越發驚訝地補充了一句:“那範兄如今豈不是年僅十四?”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來他的年輕,但與小三元一關聯,印象可就完全不同了。

於是驚詫的目光轉作了幾聲低低的抽氣音,範愚的耳邊也響起來了聲“恭喜宿主經驗+5”。

這還是他升到3級以來,頭一次拿到經驗。

而準確來說,這才是遊學之旅的第二天早晨而已,這麼一看,後邊似乎還會有大把的經驗在等著他。

範愚點頭的同時,嘴角也因為出乎意料的經驗獎勵掛上了笑意。

在場的學子都經歷過科舉,自然知道小三元並不是那麼容易得的,尤其是眼前這人得小三元時不過十一歲,在比較自己的年齡之後産生的驚訝,給範愚帶來了第一筆收入。

而緊接著,一直在起引導作用的書生,終於介紹了自己:“我名趙近峰,考中秀才時都已經及冠了,慚愧慚愧。”

搖頭晃腦說慚愧的同時,又道:“範兄想必是頭一次來進賢縣,不如明日的提問機會就交由你來用罷?”

年紀比範愚大了不少,不稱兄臺之後,卻還是稱的範兄,以表明點尊重。

趙近峰在眾人之間明顯是居於領頭地位,加上範愚的年齡和成績擺在那裡,這麼一說倒是無人反駁,甚至還能看出些贊同之色。

可惜他還真就沒什麼想好的問題要請教。

範愚謙讓出去了提問機會,但也在位置被簇擁到眾人中間時,意識到了自己地位的變更。

若是他沒有猜錯,等到次日再進院子裡邊聽講,不說最前,起碼最靠近祁連先生的幾個蒲團中,會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正好,不必再擔心聽不清楚先生的講授。

而得虧在場的學子幾乎都是醉心課業,倒是不至於出現什麼讓範愚難以應付的恭維場面。

驚訝過去之後,無視相處時能偶爾從眼中瞧見的對於少年天才的豔羨之色,也還算得上自在。

唯一一個例外,大概就是趙近峰了。

探討過後,這人就無視了兩人年齡的差別,主動上來勾肩搭背,還一口一個範兄,藉著交流學問的話,預約了稍後的上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