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移未疑有它,牽馬去了,容安瞧著他的身影走得遠了,望著他的背影涼聲一嘆,對著滿目荒焦,輕聲自言自語:“褚移,哥哥,對不住你了。可命運如此,我也沒有辦法。”

容安決然轉身,朝著與褚移相反的方向而去。

這個地方有褚移,她想,應該可以抽身而退了。雖然最後將擔子全壓在褚移的肩頭這件事幹得不地道,甚至算是耍流氓,但時也勢也,她也沒有辦法。誰讓他是墨王室碩果僅存的成年男子呢。

在其位,承其責。這是無法推卸的。

她沒什麼內疚地就這樣走了。

誠然,她走,是因為她瞧出了墨琚是有意不想見她。再大的戰場,再可怕的戰爭,只要墨琚想見她,她就不會找不到他。

可是她幾乎將戰場翻了個遍,甚至爬到墓坑裡去尋找,還是沒能找到他,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不想見她。

不見也沒關系。反正他就在她心裡。她想,這樣的話,走的時候應該也不會覺得太孤單。

只是有點心酸。她其實還是想和他一起走。哪怕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看見彼此接近尾聲的生命會很痛苦。

這一條人生路這樣長,長到幾度走不下去,如今總算是走到頭了。

這一條人生路這樣短,還沒好好和他說幾句話,就已經到頭了。

容安漫無目的地走著,其實也不算漫無目的,目的地是黃泉路,無論從哪個方向走下去,都能到達那裡。

且很快就能到達那裡。

天將亮未亮的時候,她實在走不動了,藉著熹微的晨光,瞧見路邊一棵蒼虯大樹,便倚著樹根坐了下來。

實在太困太累,連冷都顧不得了,她就靠著大樹睡了過去。

依稀是做了一個夢。夢裡有溫暖的火爐,爐子裡炭火燃得噼啪響,光是聽著就覺得溫暖。她就在爐火邊的軟榻上躺著。

更讓她覺得溫暖的是,她的軟榻旁邊,坐著個俊美無儔的青年。青年如畫的眉眼,溫柔似水,熾熱似火,瞧著甚是眼熟。

她扒拉著腦子細細想了想,發現並沒有關於這個人的記憶。是了,她的記憶曾經被人破壞過,她忘了很多事情,她想,大約是這個人只存在於她被破壞掉的記憶裡,所以她才覺得他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他是誰。

青年手上還端著個碗,碗裡是黑漆漆的藥湯子,他很溫柔地勸她吃藥,她質問青年,為什麼要給她吃藥,她又沒有生病。

她向來就不愛喝這種苦藥湯子。

青年堅持說她病了,不吃藥就好不了。她覺得這個青年真是又好看又溫柔,都不忍心拂他的意了,但還是矯情了一把,說:“我不喝藥,太苦了。”

青年問她要如何才肯喝藥。

她說除非你也喝一口。

青年瞧了一眼藥碗,竟然眼睛都沒眨一下,就喝了一大口,她方欲誇他一句英雄勇敢,他卻已經捧了她的臉頰,對著她的嘴巴親了下去,原來他方才的藥並未吞下去,這下好,一滴不剩地全哺在了她口中。

她瞪大了眼睛,驚詫於這是什麼操作,他卻已經利落地又哺了第二口,第三口……一碗藥,連點渣都不剩。

“咳咳”,她臉燙得熟了一般,自己都可以想象此時自己的臉必然紅得像個熟蝦子。青年也太輕浮了些,她卻沒有對他生出怒氣來,反而覺得,理所應當是這樣的。

理所應當。理所應當。他理所應當和她這樣親近。可是她的記憶裡找不出他的名姓來。她想了半天,應該怎麼稱呼他,最後脫口而出兩個字:“夫君……”

夫君。她眼角餘光瞧見,青年聽見這兩個字,眸光更溫柔了些,嘴角還翹了翹,但說話的口氣卻嚴厲:“你是不是覺得你夫君我不要你了,竟然一個人走了?”

她有些迷茫,不知他說的是何意,就沒能回答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