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人數過巨,只能是就地掩埋,而且沒辦法分清啟國兵還是墨國兵,只能混埋在一起。

馬革裹屍,說的時候覺得壯烈得很,充滿著英雄氣概,但事實上呢,就是這麼悽涼,甚至是無比憋屈,要和那未知名的敵人共一抔黃土。

容安在戰場上穿梭來去,逢是活著的人,不管是啟國兵還是墨國兵,便要拉住人家問一聲,有沒有看見墨琚。

心裡又生起可怕的念頭,唯恐墨琚已經喪生在這修羅場上,甚而可能與那些死去計程車兵一樣,被就地掩埋了。於是連每一個墓坑都不放過,瘋狂地去扒拉每一具屍首。

褚移被她的舉動驚著,反應過來去拉她時,她一雙手都是血,瞧著甚是嚇人,臉色卻是驚人的慘白,連嘴唇都沒有血色。

“容安,你清醒一點!他怎麼會在這裡面?”

褚移的吼聲未能喚醒容安分毫,反倒將她激怒:“為什麼不可能?他也是人!他就算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可也是凡胎肉體,哪裡禁得起刀劍殺戮?更何況,他中了毒,身體已經很差。”

她話沒說完,便吐出一大口血。眼前一黑,朝身前的墓坑栽下去。褚移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焦灼地喊了一聲:“容安!”

容安並沒有昏過去。確切地說,她連昏過去都不敢,繃緊了神經死死撐著。她怕的是一昏過去就再沒力氣去找墨琚。

這已經是第二次吐血,且時間隔得這樣近,她似乎已經看見死神那雙骷髏手在半空裡向她招搖,招她趕緊去。一閉眼就可以跟死神去了。可她還不能去。

她就算去也要先找到墨琚。

強撐著一口氣,她從褚移的臂彎裡掙紮起來,腦子卻難得清明起來。不曉得是不是返照的那一抹回光,連眼神都鎮定清亮了許多,手扯住褚移的袖子,嘴角硬抿出一點笑來,道:“哥哥,我沒事。你扶我去那邊坐一坐,我覺得有點累。”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塊石頭。

褚移扶她走了過去,石頭上染了血漬,雖已經幹涸,褚移還是撕下一塊衣袂,鋪在了石頭上,才扶容安坐下。

容安大口大口喘息了片刻,穩了穩心神,才開口:“哥哥,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褚移半蹲在她面前,因是背對著月光,臉籠在一片陰影裡,瞧著臉色竟是十分陰鬱,嗓音卻是溫柔:“有什麼話,回去再說。你歇一口氣,我就送你回去。”

容安卻十分嚴肅認真,嚴肅認真裡又帶著說不出的無奈與悲涼:“回去?回哪去?哥哥如果是說回陽昊的營帳,那裡也不是說話的地兒。哥哥若是說回家,我恐怕我是回不去了。”扯住憤而起身的褚移的衣袖,“哥哥你不要著急。咱們總得要面對現實。”

她眸光悽涼得令人心疼,褚移瞧著她,無奈地又矮身蹲了下去,話音裡全是哽咽:“好,面對現實。容安,你有什麼話,那就說吧。”

他已預料到她要說什麼。但他一個字都不想聽。人生第一次,他想做個自欺欺人的人。

可終究是要面對的。容安說得對。

“哥哥想來是知道了,我和墨琚都中了血靈毒。連嵇流風都說了,這種毒沒有解藥。”她慘淡一笑,“其實吧,人最終都會死,我雖然還年輕,卻經歷了太多,見識了太多,這一輩子,已經足夠了。哥哥,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面對了。你也該做好準備面對了。”

褚移今夜像個歷盡滄桑的老者,再也承負不住任何重量,一根稻草似就能將他壓倒。偏容安壓下來的不是一根稻草,而是一片江山。

“這個準備我做不了……”

容安打斷他的話:“這個準備你必須做。你是墨琚的兄長,是我的義兄,還是墨適的大伯。墨國的未來,只能你來擔當。若你想讓墨適連個倚靠的人都沒有,你可以不挑這副擔子。”

容安搬出墨適來,果然是拿住了褚移的要害,令他連反抗都不能。

“我知道墨琚一定也已經和哥哥說過這件事了。哥哥,我們夫妻這一去,江山無人可託付,墨適無人可託付,就只能託付給你了。我知道這很難,可是,再難也請哥哥一定要挑起這個擔子。我代表我夫妻二人,給哥哥行大禮了。”

容安從石頭上起來,屈膝跪了下去,褚移伸手攙她,被她拂開,執意跪著,行了大禮,褚移悲從心中來,卻半點不能發洩,只能默然地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這一句話有如千鈞重,彼此都心知肚明意味著什麼,便無需再多說。褚移將容安攙扶起來,深吸一口氣,道:“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我去看看還能不能召集一些士兵,大家分頭去找。”

容安攔住了他:“大家都已經疲累了,況且戰場也還沒有打掃完,咱們自己找找吧。”

容安也累了,且身體明顯比從前更差勁了,但還是打起了精神,拿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漬,道:“哥哥,你去找匹馬來吧,我實在走不動了。”

“那你在這裡等一等,不要亂走。我去找一匹馬,馬上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