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流風醒悟過來,追了出去,兩人早已騎了馬急馳而去,不見了蹤影。

嵇流風無言以對,將滿腹的無奈化作一句怨言,沖著陰冷的天空:“這他媽的算怎麼回事?憑什麼就把擔子壓我頭上了?”

怨言發洩完,還是隻能委屈巴巴地回了帳子,擔綱看守陽昊的職責。

褚移與容安仍是回到戰場。看樣子戰事已經接近尾聲,一眼望過去橫著的人比豎著的人多了數倍。

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血拼。最後的最後,墨琚選擇的是這種兩敗俱傷的方式結束與扶辛之間的鬥爭。容安曉得,他是沒有時間了,只能選擇這種血腥粗暴的方式。

只是這個時間比她預想的時間要提前了許多。這個沒什麼重要,不過是早晚的事。晚一日不如早一日。

戰場拉得太大,方圓二十裡全是戰火塗炭的樣子,以致於要找墨琚實在是難。兩人在戰場上找了大半天,甚至連躺著的屍體也沒有放過,天色漸漸黑下來,恐慌一寸一寸自腳底蔓延上來,席捲全身。

褚移瞧著她幾乎站立不穩,心疼她:“我先送你回大帳吧。你這個樣子不行,是要把自己折騰壞的。”看容安置若罔聞,只得又勸道:“容安,有我在,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帶到你身邊的。”

明明是已經站不住的樣子,容安的聲音卻出奇地沉穩:“哥哥,還是你回去吧。我怕嵇姐姐應付不來陽昊。畢竟她是江湖兒女,對於廟堂上的這些事,她沒什麼經驗。”

“那不要緊。她雖沒什麼經驗,但很聰明,應付一個陽昊不是問題。”

褚移這麼說,眼見得是和嵇流風已經很熟絡的樣子,容安強自彎了彎嘴角,抿出一點笑意,道:“哥哥該擔心的不擔心,不該擔心的淨瞎擔心。昔日跟哥哥上戰場的事哥哥都不記得了嗎?我什麼時候讓哥哥操心失望過?現在仗都快打完了,況且我也不是來打仗的,我就是找人而已。連這都不讓人放心的話,我豈不是白活了?”

“你總是有大篇的道理。但是容安,沒有道理可講的。”

褚移說話有頭無尾。他從前話也是很少,但都是言簡意賅。不似現在這麼說半句留大半句。

容安卻懂他話裡的意思。命運沒有道理,因果沒有道理,愛一個人亦沒有道理,一切看似條理清楚的東西,其實都沒有道理可講,因為人心就是那麼不講道理。

他的話,她感同身受。到如今他放不下她,就和她放不下墨琚是一個道理,根本沒辦法用理智替代感情。

容安不再強求他,輕聲道:“哥哥陪我再找找吧。說不定他現在很想見我,也在找我呢。也說不定是受了傷,走不動了。畢竟他現在身體不大好。”

說到最後尾音裡還是不能抑制地帶出哭腔來,輕顫得似要碎掉一般。

褚移輕輕握住她打顫的手,安慰她:“他不會有事的。他是墨琚,哪那麼容易被打倒?”

容安努力想讓自己相信他的話。可是恐懼這種東西,並不因為努力都能控制得住。她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

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麼道理。明明是連死都不怕了,明明已經做好了和他共赴黃泉的準備,可就是控制不住地害怕。

容安不曉得那未知的恐懼與不安是什麼,也沒料到這種東西的力量居然那般強大,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摧毀擊碎。

因為褚移在身邊,那僅剩的一線理智才將將包裹住她的恐懼與不安,讓她還能站直了和他說話。

可她也知道,理智那層皮吹彈可破,恐懼與不安在極速膨脹,說不定下一刻,她就會堅持不住,整個人會炸裂成齏粉。

在那之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褚移握著她的手不曾放開,在屍山血海的修羅場中一寸地一寸地地尋找。

缺月東升,掛在枯枝上頭,像是誰咬了一大口的芝麻炊餅。戰場的上空籠著濃白的霧氣,濃白霧氣映出火光,鏽紅色的光,像是鮮血幹涸在盔甲上的顏色。

戰鼓聲漸漸熄滅,戰勝的一方已經在拖著疲憊的身體收拾打掃戰場。戰勝方是墨國。啟國以兵敗主場宣告結束戰鬥,迎接他們的,將是無法逆轉的滅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