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站起來,急急忙忙朝她走去,腳底下太急被滿地的冊子絆了好幾跤,踉踉蹌蹌奔到嵇流風面前,抱住她雙肩,滿腹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嘴唇抖了半晌,卻只說出一句:“嵇姐姐,你怎麼才來啊?”

話落淚水就再止不住。

打從墨琚走後,她一直恍惚著,壓抑著,連流淚都不會。更不知道情緒二字為何物。這一刻淚才像是崩了的堤口,整個人看上去才顯得正常了些。

嵇流風對她的淚水卻是默然,淡淡的眸光中隱隱哀傷,一開口嗓音更是哀涼:“你是不是很盼著我來給墨琚療毒?”

容安情緒崩潰,並未注意到她的神色不正常,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不能自拔:“只有嵇姐姐能救他。可是,現在,現在用不上了。”

嵇流風將她的雙手從肩上扒開,哀傷的眸子裡更染了些恨意:“你是不是以為,墨琚他死了?”

容安搖搖頭,又迷茫地點點頭,“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全不知道。我連他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嵇姐姐,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嵇流風冷聲:“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容安愣愣地瞧著她,“你知道?”她一向敏銳,即便是這種行將崩潰的時候,也存了幾分理智,“所以,那天,是你和褚移帶走了他?你們把他帶去了哪裡?你們為什麼不讓我見他?”

嵇流風一把甩開了她又攏上來的一雙手,滿面怒氣:“我才沒有帶他走!我也沒有不讓他見你!容安,你心裡是不是隻有他?你這雙眼睛,是不是早就已經被他矇蔽,再也看不見別的人?”

嵇流風的這股業火發的無名,容安愣怔地望著她。一旁的成一忙趕上來,怒斥:“你是什麼人?怎麼敢對王後娘娘這樣無禮!來人,快來人!將這個潑……”

容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成一,退下。”掃了一眼被成一召進來的侍衛,命令道:“你們都退下!”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殿內靜得只聞兩人粗重的呼吸聲。

兩人相視而立,似乎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最終,還是容安先開了口:“我被他矇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因此而傷害了什麼人,我認錯,但未必能改錯。嵇姐姐你似乎是來問罪的。我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麼錯。但你盡管問,反正,我現在活得,跟行屍走肉也差不多。”

她睨著嵇流風憤怒的眼睛,笑得愈發蒼涼,“我想不起來墨琚的樣子,我想不起來和他經歷的點點滴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可是有個聲音總在我腦子裡不停喊,墨琚!墨琚!你告訴我,墨琚是我的誰?他是誰?我連他的樣子都不記得,他是誰?”

嵇流風終於怒不可遏,吼道:“你們他媽的都是瘋子!一個兩個三個全是瘋子!”

嵇流風蹲在地上哇哇哭了起來。

容安沮喪地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嵇流風聽:“我依稀能猜到,是你們帶走了墨琚。可我不知道你們帶他去幹嘛,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你進來就對我發火,我實在不知道你發的是哪門子火。可我甚至不敢問。嵇流風,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膽小過。”

頓了一頓,抬起頭來,望著嵇流風,道:“如果,你不想將事情真相講給我聽,那就算了。橫豎是茍且下去,我想,我還可以活幾年,活到墨適可以撐起局面。”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旁的人遇到這種事情,是不是都會這麼想?

終究是免不了俗。

“墨琚,你為什麼不進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他用性命換來的你們的團聚,你們就這樣對待他的付出嗎?!”

嵇流風突如其來的哀號像是一根刺刺進心髒。

容安還是懵懂的,可聽見嵇流風說的話,也曉得墨琚是沒有死。他還活著。

可是有個人為著他們夫妻死了。她不知道是誰。

即使猜到了,也不敢去相信。

殿門口緩緩移出個身影。

頎長的、瘦削的身影,玄色常服,如神祗般俊美的臉龐,眼底盡是悲憫。

容安婆娑的淚眼瞧著他,腦海中的一片片剪影漸漸拼湊起來,終於拼成一個人的影子。

她蠕了蠕唇:“墨琚?”

一點一滴的往事在腦海中竟漸漸清晰起來。這是她一生摯愛的人。她離了他就如同少了三魂七魄的人。可是愛人就在眼前,她沒有能沖上去,抱住他。

嵇流風哭得像秋風中孤零零的枯葉,瑟瑟發抖。

容安望望嵇流風,又看看墨琚,手足無措,聲音飄忽似不是自己的:“這是怎麼回事,墨琚?”

墨琚緩緩走近她,扶住她的手臂,無比穩當,說話聲雖然透著涼意,可也是無比穩當:“血靈毒並非全無解藥。藥王谷存有一顆解藥,大戰那日,你昏倒了,我給你服了那唯一的一顆解藥。”

容安喉頭打結,不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