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睛裡卻控制不住地泛淚光。

“你倒是選了條好路。”仍是極清冷的聲音。

容安無意識地順著話道:“命運總同我開玩笑。我有什麼辦法呢?我也想待在夫君的身邊,相夫教子,共享天倫。我走了那麼長那麼長艱難的路,才走到他的身邊,我何嘗想離開?可是……”她頓住,哽咽不成聲。

“可是什麼?可是,你有一顆慈悲心?可是你悲憫眾生?還是說,你容安悲憫的,是我墨琚?”

容安終於意識到,這並不是幻聽。是那個日思夜想的人,他就在身後。

她雖然還不懂為什麼墨琚會出現在這裡,但他在這裡,就說明老天還是厚待於她,讓她有生之年還能再遇到他。可是……繞了那麼大的圈子,不還是回了原點?不……或許,再回不到原點了。墨琚的聲音裡,透著冷。不是怨怒的冷,是心灰意冷的冷。

眼淚無聲地流下來,滴在裙裾上,身體卻僵直得半分動彈不得,更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況也說不出聲音來,喉嚨緊似繃著的琴絃,一出聲怕就會斷掉。

“容安,你為什麼不說話?是覺得委屈?還是覺得,已經沒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了?”

聲聲質問在耳邊廂回蕩,落入耳中若綿綿細針,直刺入血脈之中。疼得透骨,無計拔除。

“你想聽什麼呢?”聲音幹澀得不像是自己的。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是沒有停止:“該說的,從前都已經說完了。如果你還有什麼想聽的,不妨告訴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哽咽,卻還是做不到,哽咽了一聲,立馬又忍住,“我盡量,滿足你。”

“那你為什麼哭呢?一切都在你的掌控裡,不是該覺得高興麼?”

墨琚隻字不提她騙他的事,卻比提了更讓她難受。

“我不是一直就喜歡哭嗎?哭幾聲也沒什麼的。”容安從石頭上站起來,緩緩回過頭來,臉上縱橫的淚痕一點不曾擦拭,就那麼,直直的、冷冷的望住墨琚,連聲音都沒有情緒:“休書我已經收到了。你我,已經俱是自由之身,從此,再無瓜葛。”

她以為這樣說,兩人就沒有瓜葛了,日後戰場之上,她也就不會成為他的掣肘。當初既已絕情離去,沒道理今天就做不到。

論到心腸狠,誰能狠得過自己?

細微的風絲吹在臉上,有些微的冷,些微的疼。可是比起心裡的疼,都可以忽略不計。

目及遠處,隨護計程車兵也正無奈地看著這邊。因為在他們的脖子上,都被墨琚的人架著寒光爍爍的鋼刀。

眸光由遠再及近,望住墨琚。

不敢看,卻又不忍不看。

正如聽蘇哲大人所說,他清減得厲害,連眼窩都深陷,以前看不見的顴骨也突了出來。

依舊是玄色常服,腰身細得堪比姑娘的楊柳腰。衣擺處盡是塵土,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連衣裳也沒來得及換一換。

眼淚止不住,喉頭也哽咽住,半個字也再說不出來。

墨琚望著她的眸光深得好似一潭無底的幽水,似是濃墨一般化不開的顏色,又似清溪一般沒有顏色。話音仍是聽不出情緒:“好一句再無瓜葛。容安,既是再無瓜葛,那就各憑本事吧。”

他的這句話,明明是話裡有話。她卻一時想不出來他話裡的意思是什麼。

容安忽有種不好的預感。

“夫……墨琚,你,你想做什麼?”哽咽中半是疑惑,半是害怕。

“自然是做你想做的事。你能從扶辛手上逃出來,奔的不是伏遙城卻是傀山,是因為你想起那些往事了吧?”

容安張了張嘴唇:“我……只是想起了一點。有些記憶,嵇流風說,再不可能想起來了。”

她眼神裡的遺憾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他,她想起了什麼,又沒想起來什麼。

墨琚嘴角微微一彎,似笑非笑,“想起了該想起的,不該想起的半分沒有想起,這樣也不錯。上天對你還是很眷顧的。”

一字一句,都似細密尖利的針,無孔不入地往身上紮,直痛徹心扉。淚水像是決堤的滔滔河水。

“藏……藏兵之事,你已經知道了,是嗎?墨琚,你到底想做什麼?”容安嘴唇抖得話也說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