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三,大吉。

扶辛即位大典。議和書恰在這一日送到。

這一日,容安以啟國新國主友人的身份,入啟國王宮觀禮。容安的本意是不參加,但扶辛一再請求,她只好勉為其難。

前提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她仍戴了自己先前的面具,穿了件略喜慶些的衣裳。

與扶辛一道入宮,扶辛著了王服,紫衣華彩,清俊面容隱在冕旒之後,高高在上的樣子。她站在他身側,雖然背影瞧著和諧無比,但正面看,那張面具遮住她面容,露出線條完美的下巴和幽黑的一雙眼睛,顯得尤其神秘。

其實和扶辛不怎麼搭。

一列的繁冗程式搞完,已經是近午時,在榮澤宮大宴四方來賓。酒過三巡,是贈送賀儀環節。也就是俗稱的獻寶環節。

容安一直默默地跟在扶辛身邊,赴宴時也是坐在他的下垂手。這樣高的位置,自然是引人注目的。但因為她舉止低調,使得引人注目的程度打了些折扣。

各方使節更關注的是,來自墨國的那位使者。

一個人來的,未免寒酸。但現下這個時節,啟墨兩國在黎境西北正纏鬥不休,他的出現預示的是一個什麼樣的訊號,很耐人尋味。

容安也注意到了那人。雖然不是很熟悉,但曉得他的名姓和官職。那位大人姓蘇名哲,是個言官。

容安猜不透墨琚派此人前來的用意,只能是默默等著。心裡不知怎的,十分忐忑。

終於輪到這位蘇哲蘇大人呈獻賀儀,遞上的,是一件十分普通的金器,以及密封在一個銅器裡的國書。

扶辛接了國書,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啟,一旁容安道:“為什麼不開啟看看?”

扶辛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啟。

這種銅器是澆鑄而成,開啟的唯一辦法是將它以利器劈開。宦侍取來了一柄極其鋒利的匕首,扶辛接了過去,頗費了些力氣,才將銅器開啟。

取出裡面的信箋,開啟來,只寥寥幾筆字。卻讓扶辛怔在那裡,冕旒後的目光幽深似海。

“寫了什麼?”

容安問了一句,伸手去拿他手中的那薄薄的一張紙,卻被扶辛往回一抽,道:“沒什麼。他能有什麼好話和孤講?”

“就算沒有什麼好話,也沒必要隱藏吧?”容安目光灼灼凝視扶辛。

“你確定要看?”扶辛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頂不住,還是軟了。

容安一隻手蜷在袖子裡,握得很緊,另一隻手遞了過去,點點頭:“我要看。”

多日沒有他的訊息,哪怕只是他寫的字,她也想看看。

予你自由之身,老死不相往來。

短短的十二個字。這不是寫給扶辛的什麼所謂國書。這是寫給她的休書。

他知道了她沒死。他送了她一紙休書。

容安腦子裡像煮了一鍋沸粥,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心上像紮了萬千針芒,緊而密的疼。

“容安,你沒事吧?”

扶辛關切地問了一句,考慮到殿上還有一眾外國的使節,沒有說太多。

容安木偶似的,回了一句:“沒事。你繼續。”

手上緊緊攥著那張紙,攥得爛了猶自不知。

使臣蘇哲瞧著有些犯糊塗。國書上寫了什麼,他並不知道。攥著國書的那位面具女子,他也不曉得是哪位。

來之前王上墨琚只同他交代了幾句議和的事情,可是扶辛在看了國書之後那般莫測的表情,令蘇哲心裡打起了鼓。揣測著王上到底寫了什麼,也好做個準備,以應付接下來的議和談判。

扶辛拍了拍容安的肩,算作是安慰。抬頭便又是嚴肅神情,看向站在一丈開外的蘇哲,問道:“尊使還有什麼事?”

蘇哲拱了拱手:“奉我王之命,來同貴國議和的。”當著各國時節,就把議和的話說了出來。

臨行前,王上墨琚曾吩咐,議和之事,宜廣而告之,議和詳盡條件,則私下裡談判桌上見分曉。

一石激起千層浪,蘇哲的話未落,殿上便開了鍋。

扶辛亦十分意外。一旁的容安卻一無所覺,仍攥著休書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