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摯不語,秦妙人又緩緩道:“我一個將死之人了,你都不讓我死個明白嗎?”

“不能。”何摯答得幹脆又利落,真是讓人無話可反駁。

秦妙人盯著他,神色莫測。

何摯道:“好歹也是曾經的王後,不能讓你死得太不體面,你可以自己選擇一個死法。”

“自己選擇一個死法?何摯,你果然是那個無情冷血的內廷侍衛。”妙人冷笑了一聲,“可是,何摯,連死都不讓人死個明白,你也只能做個不需要腦子的內廷侍衛了。”

“那要恭喜你,要死在我這個沒腦子的侍衛手上了。”

何摯眉眼俱冷,絲毫不為她的話所動。握劍的手詭異地一動,劍已出鞘,劍光泠泠,指向秦妙人的脖子。

“容安是不是還活著?”

劍將入喉之際,妙人突兀地問了一句。

何摯的手生生頓住,劍尖恰好停在妙人喉嚨處,只差分毫。

妙人一聲冷笑:“看你的表情,這是真的了?”

“什麼真的假的?你胡說八道什麼?王後已經過世,連喪禮都辦過了,如今棺槨正安放在王陵裡,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秦妙人,你說這種言論,是要誅九族的!”

“誅九族?那你去誅好了。”秦妙人笑得癲狂,“你們一個一個,都被她的容貌迷得團團轉,被她的心機耍得團團轉,就連你,何摯,現在也對她忠心耿耿了!你不是最痛恨她惑亂了墨國的朝綱,惑了墨琚的君心嗎?是你也被她的美貌迷惑了?”

妙人自然可以不顧惜九族的命,因她本就沒有什麼九族,在黎國時她是個孤女,來到墨國,更是孤得不能再孤。

可見何摯有時候的確是行動的速度快過腦子思考的速度。

何摯被她的話激怒,道:“秦妙人,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不殺你了?不要企圖再掙紮了。”

何摯不是個愛辯解的人。他心中自有一套是非曲直論,不太易被別人改變,也不愛改變別人的想法。

“掙紮?掙紮有用的話,我早就脫離那個牢籠了。”涼涼一笑,“況且,我為什麼要掙紮?我這一生,為王上而來,就算是多難,也想要留在他的身邊呀。”

何摯內心裡表示不能理解這些痴男怨女。而且,他私心裡以為,秦妙人那樣的,怨女算得上,痴就應該和她不搭邊了吧?她心裡從來只顧及自己的感受。

妙人低眉瞧了一眼脖子上寒光爍爍的劍,卻是溫溫一笑,“況且,我如今就算是死,也心甘情願,沒有遺憾了。”

何摯眯了眯眼:“你這話什麼意思?”

妙人道:“你可知道,你們的王為什麼會去找我?”

不等何摯相問,她便自問自答道:“因為他,心裡孤獨,寂寞,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找不到一個可以發洩的出口。他希望可以和人說說容安,可你們都不能,因為你們不瞭解容安。我,就成了那唯一一個人選。因為我是最瞭解容安的。可是他又不能常常來見我,因為他那樣恨我。”

她的笑又變得癲狂,“到最後,能慰一慰他苦悶的心的,還是隻有我。我死又有何憾?”

何摯一直以來的疑問,此刻終於得解。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答案。

“容安會後悔的。她總有一天,會後悔假死,離開王上!”

何摯尚未反應過來,她忽然就藉著他手上的長劍,抹了脖子。

鮮血迸流,順著劍刃流淌,在地上彙成一灘。妙人轟然倒在血泊裡,眼睛緩緩閉上,嘴角帶著一抹莫測的笑。

何摯愣怔住。

雜亂的腳步聲就在這時候響起,緊跟著是噼裡啪啦的打門聲,有人在外面喊“開門”。

何摯站著沒有動,劍在手中,劍尖垂向地面,劍刃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滴成一朵花一樣的形狀。

門被撞開,店家帶著此地的縣官老爺及一隊兵勇闖了進來。

眼前景象令店家及縣官老爺震驚得不能自已。店家一邊感嘆自己生了一雙慧眼,早料到會出事,一邊顫抖著尋求縣官老爺的幫助。

京城近郊的縣官,雖比不得京中那些官僚有見識,但也比尋常百姓強,立時下令要拘押何摯。

何摯淡定地摸出一塊帕子,擦幹了劍上的血漬,還劍入鞘,淡定地摸出了自己的官印,道:“王衛統領,何摯。這人是越獄的重犯,已經被我斬殺。縣臺,煩你找個地方將她埋了吧。”

王衛統領何摯的名聲,在京都及京郊附近還是十分響亮的。縣官老爺搭眼瞧了瞧那官印,並未敢上前驗看,垂首順從地答應了。

但這件事在心裡終究是有疑團。這位縣官恰好與京都廷尉李彥之有故交,便寫了封書信,差人連夜送呈廷尉李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