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一搬來一把椅子擱在廊下,墨琚撩衣擺坐下來,淡淡睨著衡五子,冷聲開口:“除了對她的頭動過手腳,你還對她動過什麼樣的手腳?”

直奔主題半句題外話都不帶。墨琚的風格一向如此。

來自王者無形的壓力遠勝過各種嚴刑拷打,衡五子緩慢地抬起頭來,一雙空洞的眼睛透過面上散亂的頭發望向墨琚,聲音頹然沙啞:“墨琚,你賞我個痛快吧。”

墨琚瞟他一眼,眼睛裡的紅血絲明顯,神情倒還淡然,“給你個痛快?可以。不過這要看你的表現。”

連威脅人的話都說出一種淡雅脫俗的氣質來,讓人難以想象,他就是經歷了一夜絕望恐懼煎熬的墨琚。

廊柱的陰影覆蓋住衡五子殘缺不全的身軀,他的身軀在發抖。話音也禁不住抖:“你要我如何表現?”

“我夫人身體裡的寒氣是怎麼回事?”

“你夫人?”衡五子恍悟:“你說的是承光公主黎桑吧?她已經是你的夫人了嗎?”頓了一頓,像是在嘲諷:“今日把我請來,是你的夫人就要臨盆了吧?”

墨琚眸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眸子裡如凍結了冰山,卻沒有打斷他。他大口大口喘息了片刻,才道:“也是,不然怎麼會想到把我請過來呢?”

“請?你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墨琚手托腮,冷冷瞧著他,“既然你已經猜到為什麼把你帶到這裡來,那你是知道我夫人的身體是怎麼回事了。那就把你所知道的都說出來,我自會賞你個痛快。”

哪怕是在這樣危緊的時刻,他依然能沉住氣。大約是曉得對付衡五子這種人,你越是慌亂他就越是會囂張,你越是沉著冷靜,他倒越沒了主張不敢囂張。

頓了一頓,抬眸瞧著不遠處粼光爍爍的攬微湖,“不然,你曉得我的手段。褚移他只會用簡單粗暴的方式,我卻不止會用簡單粗暴的方式。”

說起簡單粗暴的方式,衡五子下意識地瞧向自己自膝蓋處齊齊被斬斷的一雙腿,身子猛然一抖。

褚移就站在旁邊大殿門口,手上的翼章刀掂了掂,冷蔑地瞥了衡五子一眼。

衡五子禁不住又是一抖。他曉得,有些方式,比這個更令人發指。往陰影裡縮了縮身子,聲音顫抖:“當初給她治臉的時候,用了大量的寒性藥物,她身體裡存有寒毒是很正常的,並非是我故意害她。當時,我也不曉得她有身孕,受不得寒……不過,她的身體素質委實夠好,那種情況下居然還能堅持到孩子這麼大。”

不是她身體素質夠好。是太醫們費盡了心思,也是她堅韌

墨琚的雙手握成拳頭,方才的傷口再次掙裂,血順著拳頭滴滴答答流下來,一字一頓地道:“縱你當時不知,後來知道了卻不說明,枉為一名醫者!衡五子,孤告訴你,容安能平安度過此劫還則罷了,若她有什麼事,孤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衡五子顫聲:“你……你身為一國君主,怎能如此說話不算數?我……我幫你醫好她,你放過我。”

本以為,這樣說墨琚會動容,墨琚卻是容色未起一絲變化,猩紅的眸子依舊波瀾不驚地望著漣漪疊起的攬微湖,語氣沉緩:“放過你?那還要看你知道多少。”

衡五子的眼珠子隱在亂發後面滴溜溜打轉。墨琚的神色絕不像是無的放矢,定是懷疑到了什麼,才有此發問。

衡五子眸光閃爍:“我……我被你禁錮這麼久,我能知道什麼?我知道的,也不過是尊夫人的病情罷了。”

“也未必。要知道,我問出來,和你自己主動說出來,結果是不一樣的。衡五子,你可以掂量掂量。”墨琚的拳頭依舊在滴血,他卻視而未見。

這樣鈍刀子割肉的打法,完勝翼章刀手起刀落給人帶來的恐懼。衡五子伏在陰影裡,沉默了許久,恐懼已經上升到形而外,且恐懼這種東西,就如同陳年的酒,愈是沉澱便愈是濃烈。

衡五子深切體會到這個道理之後,終於在顫抖中開口:“是……是秦妙人。先前推你夫人落水是她故意的,因為那樣會加重她身體裡的寒氣。”

秦妙人。平空裡響起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是褚移握拳的聲音。

墨琚卻似早已料到一般,冷然的臉上依舊未起一絲波瀾:“僅是如此?”

顯然對這個答案還是不夠滿意。

衡五子牙關顫抖:“就……就這樣了。”

墨琚沒有說話。攬微湖邊的石徑上,飛速奔來一個身影,是他的侍衛統領何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