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鳴慌了神,忙又跪倒,連連叩首:“小人若是假投誠真細作,就讓小人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容安悠悠道:“我不過開個玩笑,你還當了真了。起來吧,以後好好效忠新主子就是。”

容安瞧不上左鳴。這事在啟軍營中迅速傳開。左鳴素來在地下工作,忽然轉到地上來,啟軍不曉實情,對他亦是不待見。

左鳴在啟軍中的位置變得十分尷尬。

容安依舊幹著些看書喝茶賞花的閑事,不急於幫扶辛出謀劃策,也懶得跟左鳴計較,素日都是繞著左鳴走。

又幾日,扶辛找她商議,再這樣下去,糧草恐維持不了多久,現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從國內籌措糧草也不太現實,不如就開始大舉進攻。

遲早要有這一天。打從第一天上戰場,容安就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

可這一天真的來了的時候,她卻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腦子裡最先浮現的,仍是墨琚那一身的傷痕。過了也有十來天了,不曉得他的傷好了沒有。

她不是那等趁人之危的人,即便要報仇,也要報得光明正大。

扶辛將進攻的時間定在當日夜裡。計劃以五千騎兵為先鋒,戰車步兵隨後。傾八成兵力,共計十萬餘人。

墨軍此次屯在傀山計程車兵,統共也就五六萬人。因褚移與容安私奔的關系,褚家軍未調來一兵一卒,屯在此處的,不過是戰力一般的戍邊軍。

照理,這樣的墨軍實無可怕之處。奈何如今是城府極深的墨琚親自督戰,之前的幾場小戰,啟軍未在他手上討到什麼便宜。

一更用飯,二更出發。容安欲一同前往,被扶辛強行拒絕。言她手無縛雞之力,戰場上刀劍無眼,防不住的冷槍冷箭,他又不能時時刻刻護住她。

這話說的在理,容安也就不再與他爭辯。

三更天,傀山之南火光沖天而起,容安爬上一座山頭遠眺,茫茫夜色裡,幾十裡之外的火光將那處的天空耀得成赭紅色。瞧不見人影,但聞金戈鐵馬之聲。

她記憶裡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大場面,卻莫名覺得熟悉。好似從前便見識過一般。

可能是亡國之時見過吧,可惜她不記得了。她無法解釋那種莫名感覺,只好作此想。

她全忘了亡國時那不戰而亡的屈辱,她的父王也不曾講給她聽過。

站在山上眺望片刻,看著看著,便覺不對勁,山腳下似有一大片黑影在迅速移動。

黑影移動的方向,正是糧倉那邊。

若是扶辛那本就已經捉襟見肘的糧食被燒了或搶了,那這場仗無論輸贏也都不能算扶辛討了便宜。

容安並沒有調兵的權利。況大本營沒剩幾個兵。

她匆忙下山,騎了馬,直奔糧倉。

為什麼沒有將軍情告訴任何一個人,也沒有差人給扶辛送信,她其實自己也沒有想明白。

想不明白,不想也罷。人生總要有那麼幾次,不是那麼理智地活著,而是跟著本心走的。

她的本心告訴自己,她不想管這一樁事。

那支小股人馬果然是奔糧倉去的。她走的是另一條路,和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到達糧倉。

容安棄了馬,隱在一株大樹的背後。眼睜睜瞧著來偷襲的人動作利落地將守糧倉的一眾士兵割喉,未費吹灰之力。她一動未動。

糧倉被點,霎時煙火彌漫。她只在樹後呆了片刻,便冷漠地準備離去。還未走到馬前,便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擋著她的人,是左鳴。

“糧倉都被人燒了,黎姑娘就打算這樣走了?”

容安淡定且冷漠地瞥他一眼,道:“我手無縛雞之力,難道左先生還要讓我飛蛾撲火不成?”

“你不是來報恩的嗎?怎的卻眼睜睜看著恩人的糧草被燒毀而不管不問?”

左鳴來者不善,卻委實讓容安無法理解他一個叛國之人為什麼不善。她又不曾得罪他。

容安睨視他片刻,冷冷道:“我是來報恩的。可不是來幫扶辛打仗賣命的。如何報恩,是我的事。左先生投了新主,這就開始仗勢亂咬人了麼?”

左鳴被罵得狗血淋頭,卻涵養很好,沒生氣,不冷不熱地道:“我只是問問。你多想了。既然不打算多管,那就走吧。呆在這裡,怕不是要被火燒了。”

“咱們不同路,還是各走各的吧。”

容安後退一步,避開左鳴,翻身上馬,那匹馬還未走出兩步,便猛然一聲長嘶,騰空而起,將容安甩下馬來。

容安半點功夫底子沒有,這一摔,怕是要交待。人在半空裡,心裡便悟到了這個結局,眼睛一閉,準備接受這令人憋屈的結局。

事實證明,關鍵的時刻總會有關鍵的人物出現。這一刻出現的關鍵人物卻讓容安有些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