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寧宮坐落在王宮西北角,地處偏僻,周圍全是荒草頹垣。容安穿過荒草漫道,到子寧宮前。

門前象徵性的站了兩個士兵。

墨琚既沒有將褚移關在牢獄中,也沒有派得力的高手看押。可能這是墨琚對褚移忠心的信任吧,容安吸了吸鼻頭,想。

墨琚這樣信任褚移,褚移也值得他的信任。可褚移終歸是做了欺君罔上的事。

容安一邊慶幸著好在墨琚是位明君,且心胸也還算寬廣,卻又不知為何心裡酸楚得很,鼻頭也跟著一酸,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士兵掣劍出鞘,喝了一聲:“什麼人!”

聲音驚動了褚移,褚移踱步出來。“是什麼人……”看見容安站在臺階下的荒草中,話音戛然而止。

容安抹了一把眼淚,嘴角挑出點笑容來,“褚移,是我,容安。”她直呼他的名字,這是這幾年來第一次,但出口自然而然,一點違和感也沒有。

褚移一抬手,制止了欲劍挑容安計程車兵,走下臺階,靠近容安。

他看上去清減了許多,一雙眼睛卻還是炯炯有神。他抬手,給容安抹了抹眼角,略糙的指腹停留在容安鬢邊,沒有挪開。

“身體都好了?”他輕聲問。

容安“嗯”了一聲,“好了。”

褚移將她鬢邊散落的一綹發絲抿到耳後,溫聲道:“今晚的妝挺好看的。不過,容安,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來看過我了,就回去吧。”

“我來了就沒打算再回去。而且……褚移,我不來,你打算怎麼辦?接王上旨意,迎娶章家小姐章如兒?”容安推開他的手,一掃近日的沉悶,笑得甜美,凝視著褚移,“褚移,我們逃吧。”

褚移,我們逃吧。

她眸光晶亮如晨露一般,映出褚移的樣子。褚移定定瞧著她。那樣漂亮的眸子,透出堅定。如果沒有毀容,她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褚移一時痴然。

他輕聲道:“容安,如果那天我沒有提出要你跟我回墨國,該有多好。”

“嗯?”容安訝然,但恍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年夏天,她剛滿十六歲。黎王宮從外表上看還是歌舞昇平。褚移像是從天而降,率領墨國鐵騎踏入黎國的領土,頃刻打碎了黎王室醉生夢死般的生活。

攻入王宮那一天,他手握翼章刀威儀十足地登上十丈高的王都宮牆,居高臨下,冷漠地問:“聽聞貴國的承光公主乃當世第一美人,且胸懷錦繡文章,我墨國主上久慕其風姿,黎威公何不將承光公主請出來一見?”

彼時她茫然地站在父王處理朝政的大殿裡,望著四散而逃的黎氏族人以及那些宮人,不知如何做才能挽救大勢已去的黎國。

話傳到她的耳中,早傳走了樣,她的父王,她的哥哥姐姐們,浩浩蕩蕩湧到她面前,將罪過全推在她的頭上,說她是禍國的妖孽,墨靈公瞧上了她的美色,墨國攻黎,全為她而來。

一剎那,亡國的痛苦、親人的責罵、墨琚同褚移送給她的羞辱……全如洪水猛獸般撲向她。

她不過十六歲。縱然天資過人胸有丘壑,可面臨的是這樣天塌地陷的境地,她根本就無法泰然處之。

她想到了死。手上握著束發的簪子,橫在頸間,才發覺對她來說,世間最容易的事竟然是死。

十六歲的她,有許多憧憬,有許多抱負。那些事都不容易做。可她還是想去做。

最後,她選擇了重生。殺死了過去的自己,喚醒了新生的自己。

沒有褚移的那一番話,她可能不會選擇那樣慘烈的方式毀了自己。

往事還很清晰,現實仍舊殘酷,容安望著褚移因負疚而滿是悔恨的一雙眼睛,溫顏笑了笑,“褚移,就算沒有你,我也不會有好結果。誰讓我是黎旭的女兒,誰讓我是承光。”

見褚移仍舊是無法釋懷,她笑容更溫軟了些,“而且,你不是都後悔了嗎?悔成這樣,我看著十分解氣,就原諒你了。”

褚移輕輕嘆了一聲。“容安……”話卻又哽咽在喉頭。

容安笑著,“帶我走吧。再不帶我走,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呀。王上準備五天後就給你娶媳婦兒呢。”

“你還遲疑?不是你跟王上說要娶我嗎?難道是看見我醜,就後悔了?”

褚移被她逗得終于禁不住一笑,道:“從我第一次見你,你不就是已經很醜了?”

容安假嗔道:“既然你不嫌棄我醜,怎的還不帶我走?”

褚移輕柔地撫了撫她秀發,“容安,我會娶你,也會帶你走。可不能就這樣帶你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