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闊別已久的將軍府門前,小兮扶她下馬車。瞧著她一臉的憐憫,滿口的唉聲嘆氣,她難受的緊:“不過是受了點小傷,也值得你這樣。”

小兮謹慎地看她一眼,蠕了蠕唇,欲言又止。這性子也不知像了誰。

“跟了我五六年,我的利落幹脆一點也沒學到手。有話但說來。”容安頭疼狀。

小兮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先生你自打進宮做了什麼勞什子大司樂,這身上的傷就沒斷過,還好意思說。這要是讓將軍看見,不定怎麼心疼呢。”

容安雙腿顫了一顫,嘴角一抽:“心疼我?你用錯詞了。小兮。”

“先生你當局者迷罷了。”小兮斜了她一眼,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搖搖頭,一聲嘆,道:“先生那封信寄出去以後,一直不曾收到回信,可知是為什麼?”

那封信。自然是事關褚移同章家小姐的人生大事的那封信。信寄出去後次日她就被李箬打得皮開肉綻骨頭斷,一直就沒能回府,也就沒有收到褚移只言片語。本以為是小兮沒辦法傳遞信件給她,原來是褚移不曾回信。

心頭一陣涼意,灌了冰水似的涼。

“為什麼?”明知道小兮正是要跟她表一表原委,她還是忍不住等不及問回去。

小兮前後左右做賊似的瞧了一圈,見空曠的將軍府唯她二人,才附耳過來小聲:“因為將軍他親自回來了。”

“啊?”

容安僵在當場。可想而知她受到的驚嚇刺激會有多大。

小兮沒看見似的,依然顧我的滔滔不絕:“先生你也覺得不敢置信吧?也不知先生你信中究竟是如何說的,竟惹得將軍生了那樣大的氣,千裡迢迢,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偷偷潛回來,要找你要說法。唉,可王上有令,厲州秩序未恢複,將軍就不能回朝,將軍那晚本來是要冒更大的險去宮裡找先生的,被陳侍衛死死攔下,才沒有去成。”

容安口中擠出一句幹巴巴的話:“哦。他沒能見著我,定然很氣憤吧。”

“本來奴婢以為將軍是被你的信氣著了,可聽說你出事以後,將軍急得臉色都變了,任奴婢是個心性愚鈍的,也瞧得出將軍待先生你不同尋常了。那天晚上,是忠心耿耿的陳侍衛把將軍灌醉了,又給他灌了一碗助睡眠的藥,才帶出城的,不然這事不能善了。”

心跳一陣緊似一陣。腦子裡燒糨糊似的沸騰成一團。褚移回來是為了什麼,容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此時一心裡想的只是日盼夜盼的人回來了,哪怕是向她問罪,她卻沒能見到他。這就好比你在春天的沙漠裡種下一粒種子,然後祈盼著一場雨能澆灌它,使它生根發芽。雨如期而至,卻獨獨沒有下到這一片沙漠裡。命運要使一顆種子幹涸而失去生的機會,就是一場雨這麼簡單。

褚移就是她的那一場關繫到生死的雨水。

容安幾乎要癱倒。

小兮扶著她往她的蝸牛殼走,邊走邊憤憤不平:“先生的腿竟傷得這樣重麼?休養了這麼些日子,還是不能站起來利索走路!宮裡那些人的心,可真是狠!真要是把人打殘了,可叫人怎麼活下去啊。先生……先生這臉已經是這樣了,再要是保不住腿……”說著竟啪嗒啪嗒掉下眼淚來。

小兮哪裡都好,活計好,手腳麻利,性子也活潑,且夠忠心,唯嘴巴說話有時不過腦子,常常瞬間就讓人跳戲。今日這戲跳的,從一段悲苦的傷情裡頭,直接跳到了另一段更悲苦的戲裡頭。傷情加傷心,不是一加一等於二,是一加一大於二。

容安直接軟倒在小兮身上,既是她的嘴巴犯下的錯,只好帶累她將自己弄回房間。

連拖帶扛,小兮總算將容安弄回了房間。久違的窩,久違的床,氣息都是自己的。墨琚的攬微殿再好,在容安心裡也及不上將軍府裡這幽靜的幾間鬥室。

所謂心之安處乃吾家,大概就是這樣了。

身子沾到自己的床,自己的被褥,由內而外瞬間舒暢,連腦子也清明起來。

小兮著急忙慌的要去給容安倒茶水做晚飯,容安一把扯住她衣袖,急切道:“小兮,你見到的褚移,他好不好?有沒有比以前更瘦了?有沒有在戰場上受過傷?”

小兮好笑的瞧著容安:“先生你開什麼玩笑?咱們將軍打從十歲上戰場,什麼時候吃過敗仗?什麼時候受過傷?”

那都是謠言。

前些時候為了想讓她上戰場去陪他就敗過。雖然是故意的,可也是敗了。

他也不是沒有受過傷,只是從不讓人看見他的傷處罷了。維持一個戰神的名聲,需要付出常人難以承受的忍耐力。忍得住寂寞,受得住刀槍。

小兮她自然不知道也不懂這些。

容安鬆了她的衣袖:“餓了,去幫我拿飯菜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