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以後,容安天天被墨琚叫去“陪王伴駕”,但凡關於《諫威公十二言》中提到的政策問題,他都特意問過她的意見才作批示。

容安手指恢複之時,他又偶爾會令她彈奏一兩支曲子娛樂他的身心。

前朝的官員們因為她過多“插足政事”頗多微詞,後宮的美人們又因為她倍受“寵愛”頗多羨慕嫉妒恨,而她連拒絕的可能性都沒有。

即便她天天醜面朝天地見他,也還是不能阻止他像召喚師召喚靈寵一樣召喚她。

可想而知這段時間容安過的是多麼的鬱悶憋屈。

而墨琚卻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見著她憋屈的模樣就憋著幸災樂禍的壞笑。

這樣的時候她唯有用她猙獰的外貌對他還擊,他卻往往笑著說:“容安,別動,你的眼睛裡有東西。”

容安傻傻的,立即僵直了身子,“什麼?”

他神色裡透著神秘莫測,貼近她的眼睛,輕聲:“你眼睛裡有一片湖水,幽藍幽藍的。”

容安尚未反應過來,他聲音極輕的道:“容安,你毀得了自己的容貌,卻毀不了這雙眼睛。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黑得發藍,幽靜如湖水。”

“什麼?”他聲音太輕,即使離得這樣近,容安也沒有聽得清楚他說了什麼。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埋頭奏章中去,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間或他會這樣戲弄於她:“你的眼睛裡有我。”

容安哭笑不得:“我的眼睛裡有天地萬物,何止一個你。”

他若有其事地道:“嗯,這才是恃才傲物的黎國小公主。”

“你才恃才傲物。”

“嗯,咱們是一類人。”

真是沒辦法讓人跟他好好說話。

煎熬之中,時光緩緩來到三月。

風漸輕,雲漸淡,草長鶯飛,萬物爭先恐後冒著生機,連冷硬的路邊石都在一場雨後冒出點青苔,平添了些輕軟之意。

王宮花園滿園的夾竹桃不是花期,一眼望去全是幽幽綠意,和別處熱鬧的春天似差了一個天地。

墨琚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命人將案牘移至攬微殿外的臨湖竹亭中,自然,容安和她的九霄環佩也被召喚至亭中以供驅使。

容安方坐定,他便說道:“容安,彈首曲子來聽。”

湖水悠悠,其色碧澄,映出藍天白雲和沿岸的夾竹桃,是令人十分愉悅的顏色。

容安不是個愛消沉的姑娘,見到這等景緻自然一掃近日不快,讓心情融入到景緻中去。因此終於一改近日彈得讓墨琚耳朵長了繭子的《梨花落》,是首明快的曲子。

容安意興正濃,墨琚忽從一堆奏章後探出顆腦袋來:“咦,今日居然換了風格,不同孤置氣了?”

容安拿捏出十分正色的模樣:“師父曾告訴我,曲由心生,我不過是一直由心而彈曲罷了,何時曾同王上置氣?”

墨琚:“唔,我記得,是相由心生吧。”

“和你說話好沒意思。你是不是特別喜歡和人胡攪蠻纏?”容安氣得彈錯了一個音。真是對不住師父他老人家的教誨。

墨琚偏了腦袋,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睨著容安:“從來沒有哪個姑娘,像你一樣和孤說話也肆無忌憚的,可孤偏偏就很受用。你說孤是不是賤骨頭?”

容安無語地瞧向他。

一縷墨色的發絲正從他鬢邊垂下來,遮住一點偏白的膚色,只露出半副側顏。修長英氣的眉,微深的眼窩,深邃的眸光,高挺的鼻樑,顏色紅潤飽滿的薄唇……容安不得不承認,見過的人裡,他算是長得最好的之一。另一個之一是褚移。

可這副吊兒郎當的鬼樣子,真是白糟蹋了這樣一副好皮囊。

“多謝王上的贊譽,我可不敢當。”容安淡淡回了一句。

“你哪裡聽出來我是在贊譽你?”

“就當是王上在贊譽我了。畢竟不是誰都有膽量和王上肆無忌憚的說話的。不過,王上,我在您面前戰戰兢兢的時候有之,低聲下氣的時候有之,恭恭敬敬的時候有之,什麼時候我敢肆無忌憚了?”

墨琚靜默片刻,很正色地道:“現在。”

“……微臣知錯。”容安咬著牙,拿捏得低聲細氣。

“就怕知錯容易改錯難。來墨國五年了吧?也沒見你改了身上的公主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