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他們的重逢發生了半年左右的時間。這半年裡他們也算是經歷了不少事情。一半時間屬於任務,一半時間屬於性交,時停春有些糟糕的技術唐豫進不想多提,倒是他們的任務偶爾還能透過回憶成為無聊時候的調劑。

和曾經的同學一起做非法的事情,這對過去的他們實在難以想象。唐豫進的上一個搭檔在出院後沒繼續回來帶唐豫進,唐豫進和時停春也就此擁有了一段比性更穩定的關系。不再是一個人出任務的唐豫進自然也不用再面臨逃亡時的窘境,很少再需要靠觸手猥瑣地在空調外機間移動,而能直接趴在時停春背上,跟著變回貓的時停春安穩地在高樓間反複跳躍,直至落回平地。

他們是不錯的搭檔。只需要幾個任務他們就能認可的能力。他們也都不算人類,對彼此真正的身份知根知底,因此能更無顧忌地在對方面前暴露本體,某種意義上這也有利於任務的進行。當然,時停春很多時候還是希望,唐豫進不要總對變回貓的自己露出一種格外興奮的表情——雖然他對唐豫進的觸手也挺感興趣。

變回貓的時停春其實沒什麼特殊能力,除了能隱約感覺到死去的幽靈,就僅僅是能夠同時擁有人的頭腦和貓的身體,在高樓間的逃亡對他來說比擁有人的身體時更為輕易,哪怕還要再帶上一隻唐豫進。黑貓也擅於隱蔽,容易能讓人放下戒心。這一切似乎都是為他的任務準備,但某種意義上他還是比不上唐豫進——畢竟他不能從身上冒出黑色的煙霧,不能隨意鑽進各種管道或容器,趁人不注意就冒出根觸手,將他們想要的東西竊取。

時停春沒見過比唐豫進更適合偷東西的人。雖然這個評價剛說出他就被唐豫進的觸手敲了幾下。敲得還挺爽。老實說時停春其實很喜歡承受唐豫進的暴力行徑,不過這種事他顯然不會輕易表露,尤其是在面對著唐豫進。

“我哪裡說錯了?”他只會說出這種欠揍的話語,在他們為下一個任務做計劃的時候,提前讓他的搭擋感到生氣,“到時候我把人引走,你去拿這份資料。”

“你打算怎麼把人引走?”

“我當然有我的辦法。”

“色誘嗎——你要不要拿我先演練一下?”

“……”時停春在唐豫進那期待的臉上掃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下手捂住他的眼睛,把唐豫進的腦袋推遠一點,“想得美,看你的地圖去。”

他們的任務都是由他們那個非法的組織派發,總會在他們完全沒有預料的時間裡突然地來到。就像時停春昨晚剛結束一個交易的任務,還沒來得及上車就得知幾天後又要去將一份資料竊取。顯然他一個人無法輕松完成這樣的勾當,組織那邊也差不多是將他和唐豫進綁在了一起——唐豫進在家裡睡大覺不加班的計劃就此破滅,連在昨晚的任務結束後和時停春睡一覺的計劃也沒能進行。

計劃破滅了不少,甚至現在他們還到時停春家裡制定新的計劃。這在過去對唐豫進而言有些難以忍受,不過現在有時停春陪著自己,他勉強還是能將這段時間給忍受過去。一邊拿著電腦蒐集資料,一邊偷瞄坐他身旁的時停春,唐豫進越看越覺得這家夥長得確實賞心悅目,也不奇怪當初自己差點被騙進這人的嘴裡。

加班的怨念在視覺的滿足中一掃而空,在場勾連起屬於他和時停春共同作用下的一部分缺席。也因此,在時停春停下手上的敲打,看起來打算休息的時候,同樣結束完準備工作的唐豫進便用觸須捲了朵他剛剛用草稿紙折的玫瑰遞到時停春面前,問他今天有沒有機會在他家裡過夜。

“怎麼不折個章魚給我。”皺著眉,時停春還是收下了那朵幹燥的玫瑰,沒有露水,沒有香氣,只有唐豫進那張牙舞爪的筆跡,但他也還是答應了唐豫進留下來過夜,“去浴室洗個澡,洗完到臥室找我。”

看著再冷淡的男人也還是有最普通的慾念,從存在上試圖和另一人建立聯系,去佔有或者享用,而非單純是形式層面的享受。所有人都擁有本能,不同偏重的本能也往往能指向人的弱點之一。他們對任務的計劃就是要尋找目標的弱點,不過當下面對彼此他們,只需要去填充對方的慾念。

性慾不是可恥的事情,不管是時停春還是唐豫進都保持這樣的觀點。所以他們能夠再次遇見,充分享受性交的快感,不至於讓心靈阻隔在肉體的外面。也只有滿足了肉體,才能在肢體感到疲憊的時刻浸入精神的世界。

任務將在三天後進行,當下的他們倒是沒什麼緊張的情緒,結束一場性愛,倒在一張床上,他們在想計劃還有哪裡需要完善,充分調動他們新的資訊和舊的經驗。畢竟他們已經做過了不少任務,早在死亡的野花中變得麻木。更是有真正讓他們命懸一線的時刻,和那相比當下的任務似乎不值一提。

和時停春成為搭檔之後,唐豫進的任務裡似乎就很少再出現需要殺人的事情。但仍然還是有無法拒絕的時候,讓他不得不擁有足夠的冷漠,去將他人的性命收割。這樣的任務往往也更危機四伏,他和時停春一起出過最危險的任務之一,就是去將一個叛徒的性命結束。

這個任務可能帶著什麼震懾的目的,是後來唐豫進才對此後知後覺,這可能是對他的忠誠的一點考驗,雖然他倒也沒什麼脫離組織的想法,只偶爾會口頭上抱怨幾句加班的問題。合同從來就不是束縛唐豫進的武器,能威懾他的是組織裡那些真正的武器。

而那一次他則拿起了組織給他的武器,去決定一個和他無關的男人的性命。他接到了這個任務,確認無法推脫,便決定拖上時停春陪他一起。後來的事實證明這確實是一個正確的決定,時停春比他更擅長處理這一類的問題。

他們一人一半分享了任務的酬金,也一人一半分享了任務的風險。即使做好準備,也可能臨時出現各種問題,何況那次他們面對的還是曾經和他們隸屬於一個組織的叛徒,過往的經驗就註定這個目標不可能普通到哪裡。甚至他完全和普通扯不上任何關系,難纏到讓唐豫進都不知道那個愚蠢的組織為什麼要選自己去將對方處理。

那是真的差點要了他命的任務,行動前他以為的獵物在他行動後成為了他的獵手。他幾次設下的陷阱都被人逃過,差點還死於對方的槍口——如果不是時停春提前了幾秒在不遠處對人進行狙擊,唐豫進毫不懷疑自己哪怕不死,都要在這丟掉大半條命。

任務最後能說是勉強完成。但他們也都沒討到什麼好處。狙擊被發現後的時停春也差點捱了目標的同夥一槍,子彈沒有穿過他的骨頭,但在面板上留下了灼傷。他們也才發現他們要解決的並不是一個人而已。最終他們是一人解決一個對手,唐豫進靠著他不屬於人類的身體拖著他的任務物件一起從九樓摔了下去——一個人粉身碎骨,一條章魚也在努力靠觸手延緩下墜的過程裡沒了力氣。

這不是為了同歸於盡,而是將自己的身體也作為了一種武器。那天的唐豫進是從混亂的屍體中艱難爬出,他斷了兩根觸手,身上也滿是另一人的腦漿和血液,試圖去扒拉同樣剛解決完目標的時停春,結果差點沒被時停春丟進下水道裡。

“你離我遠點。”即使剛解決完他的目標,已經有點喘不上氣,時停春還是飛快地帶上了口罩,生怕唐豫進身上那些可疑又可怕的東西沾染到自己的身體。

可他到底也不可能不管唐豫進,雖然他自己也受了點傷,但從高樓墜落的唐豫進看著還是更糟糕一點。因此這天他還是將已經支撐不住人形的唐豫進從地上撿起,眉頭緊擰,勉強願意讓這人的觸須纏上自己的身體——正好臨時充當止血的壓條,阻斷時停春失血過多的可能性。

“……下次你自己的任務別來找我。”時停春花了很大努力才沒把髒兮兮的唐豫進從他身上丟下去,“找你以前那個搭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