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束的冑甲外套了半邊深紫文官寬袍,頭發束在幞頭帽中,一身文武袖的打扮倒比縱馬遊街的探花郎還要多上幾分風流灑脫。

王沐川還沉浸在皇帝與段雲楓成親了的驚天秘聞當中,就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結果這一看就和翻身下馬的段雲楓對視上了。

王沐川暗道不好,他以往上朝喜歡獨自一人走,若非有要事在身,不愛與同僚攀談,主要是不想主動開口找話題,故此一般在路上看到了同僚都會裝作沒看到。

而這種對視就是一個非常不好的訊號。

王沐川立刻收回視線,暗中加快了腳步。

“王大人。”但段雲楓顯然不是那種會裝作沒看到同僚的人,在他看來只要不是他討厭的人,即便是路邊的石頭主動看了自己一眼那也是在和自己打招呼,思及此處,他長腿一邁,兩步並作一步地走過來,以防王沐川耳聾眼花沒聽見自己的聲音,又喊了一聲,“王大人!”

王沐川:“……”

這下沒法裝瞎了。

“段世子。” 他有些尷尬地停下腳步,偏過頭,便見段雲楓劍眉微挑,正瞪大著雙眸,用一種“你剛才看我,指定是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吧”飽含期許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王沐川:“……”

他略有些尷尬地低咳了一聲,沒話找話道:“聽聞前幾日世子與公主新婚,可惜我未能親自登府道賀,只能和世子道聲遲來的‘恭喜’了。”

這句話不知道觸發了哪個關鍵詞,段雲楓嘴角明顯上揚了一個度,“不遲!”

若是不知道真相還好。

但已暗中知道“公主”其實就是皇帝而段雲楓本人似乎還對此並無察覺的王沐川此刻只覺得膽戰心驚,他扭頭看著段雲楓那沉浸的笑容,感覺額角冷汗都要淌下來了,“想……想來世子與公主感情甚篤……”

段雲楓伸手搭上王沐川肩膀,“哈哈哈哈哈哈,王大人可真會說話!”

雖然感覺公主目前還沒有對他完全敞開心扉,但他相信這不過是時間問題,再過上些時日,等公主發現他這個人有多好了,同床共枕、徹夜纏綿指日可待。

他拍著王沐川的肩膀,“一切盡在把握中”地笑了笑,“公主與我情投意合,感情自然是極好的。”

王沐川:“……”

知道真相的他閉了閉眼,不忍再看。

兩人就這樣“相談甚歡”地一路走至京兆府門口。

段雲楓與王沐川一前一後走進正堂時,高座上李冀昌的目光不由得在兩人身上停頓了片刻,待滿朝文武站定後,他緩緩開口,出人意料地沒提遷都汴州之事,反而道:

“本王如今身在洛陽,怕是無法再兼顧汴州刺史一職,想來應另擇賢能擔任汴州刺史……”

他此言一出,眾人無不低頭相覷。

汴州是李冀昌起勢的中心,遍佈他的勢力與軍隊,且他有意遷都汴州,這時候另擇汴州刺史,是要提拔自己人?

李冀昌的目光悠悠一轉,卻沒有看向所謂的自己人,最終落在段雲楓身上,他笑道:“本王以為鎮北王世子雖年輕,卻文兼武備,有濟世之才,才堪大任,若擢升為汴州刺史,本王也能放心了……”

段雲楓眉頭一皺,他當即走出列,還未開口,李冀昌坐在高處神情莫測地看著他,搶先道:“你父親是忠義之人,為朝廷徵戰多年,論功績,本王覺得應當加封‘晉王’,你覺得呢?”

段雲楓心中冷笑一聲。

讓他調任汴州,那裡都是李冀昌的人,李冀昌的楚軍怎麼可能聽他的話?這擺明瞭是要解除自己的兵權,放在李冀昌眼皮子地下監視,和入朝為質有什麼區別?然後又提出給他父親加封一字王,言下之意不就是隻要你乖乖聽話,不會少了你們段家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

真是好一招“恩威並施”!

李冀昌垂眸不動神色地看著他,唇角抿起一抹弧度,“怎麼,可是有何不妥?”

“陛下聖旨——!”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響起一道拖長了語調的驚呼聲。

內侍省的傳旨太監手中握著一卷詔書,他揮舞著衣袖,一邊著急忙慌地往殿內跑,一邊喊著“聖旨!!從鳳翔來的聖旨!!!”,險些被門闕絆個狗啃屎。

他勉強站穩了身子,扶正歪斜的官帽,展開卷軸道:“陛下密詔,召鎮北王世子即刻入鳳翔勤王,迎聖駕回京!”

“什麼?” 李冀昌霎時間攥緊了扶手,面色鐵青,不可置通道:“皇帝怎麼可能沒——”

原本一片嘩然、議論紛紛的滿朝文武瞬間安靜下來,不可思議地集體轉頭,齊齊看向他。

在那一道道譴責夾帶著震驚的目光中,李冀昌將“死”字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