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他被自己嚇了一跳,為什麼這個時候會下意識地想到阮鉞?而且竟然還從外形上把自己的好朋友放到一個被評價,被比較的地位,實在太不道德,太不應該!

他收回眼神,又看向孟流頭上的黑色塑膠袋,掩飾性地問了一句:“學長,你的作品是什麼?”

孟流扯了扯塑膠袋,作一本正經狀:“我的作品名是:《世界是個巨大的垃圾場》。”

“哦……”談意惟點點頭,“那你挺憤世嫉俗的。”不知不覺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本來就是這樣。”孟流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又挽上嵇賢的胳膊,嵇賢笑著摟住他的腰,毫不掩飾充滿欣賞與愛的表情。

談意惟盯著他們看,不由自主地開口說:“可是,世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事啊,比如你還有男朋友。”

孟流噗嗤一下笑了:“怎麼?你羨慕啊?”

談意惟沒說話,沉默在鳥頭裡面,孟流笑著笑著不笑了,瞪大眼睛看著談意惟。

“不是吧……你長成這樣,難道在搞單戀嗎?”

孟流當然見過談意惟在校內論壇上流傳甚廣的那張照片,當時在社團招新活動上也是認出了這個戴著口罩小學弟,才動了心思要把他招到社團裡面來,但後來看他確實對變裝沒什麼興趣,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對那天談意惟身邊高高大大的男生印象很深,從兩人的肢體語言和相處模式看來,以為他們肯定是一對情侶。

談意惟第一次拒不承認的時候,他覺得小學弟或許是不想對別人出櫃,但幾句話交談下來,他震驚地發現,在談意惟身上,怎麼看怎麼像是有著一種單箭頭的渴望。

孟流有點同情談意惟了,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又震掉幾根紛落的羽毛。

九點半,場館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來看展的不僅有學生,還有學院導師,甚至校外的藝術家。孟流站在談意惟身邊,遠遠地看見院裡的柯錫老師帶著一個瘦高、穿灰色棉麻西裝的年輕男人走過來。

柯老師在學生之間的口碑很好,他教裝置藝術,課上得很有深度,帶學生也用心,平時也不和任何人抱團,有點特立獨行,是個道德底線很高的人。

孟流就打算選柯老師做畢業設計的導師,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競爭得過眾多有相同想法的同學,心裡也不是完全有把握。

“誒?柯老師身邊那個……是遲映鶴?”孟流微微有些驚訝地說。

遲映鶴,是當前小有名氣的裝置藝術家,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師,但也拿過幾個厲害的獎,參加過幾個大展,在圈內還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身材高挑,戴著橢圓形金屬框架眼鏡,頭發攏在腦後梳成一個鬆散的小辮子,看上去是一種隨性的精緻,很有獨特品味的樣子。

在這種小打小鬧的學生作品展裡看到這種藝術家也是難得,孟流看著兩人越走越近,忽然清了清嗓子,跳到了旁邊的高臺上,開始了自己的行為藝術表演。

他套著黑色的垃圾袋,發表了演講: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無論是精神的垃圾還是物質的垃圾,馬路上,街道上,圖書館,精神的垃圾橫飛都沒有人過來做清潔。做清潔讓我感到快樂並不是一種幹淨的快樂,別人審美,我審醜,我的愉悅來自於醜陋的真實,醜陋的虛假。醜陋和現實有連線也好,無連線也罷,醜陋是對環境的苛求,對無修飾的苛求。如果所有人都說真話,世界會變得無比醜惡,如果所有人都無比醜惡,我能夠感到不被欺騙,才能放心地接受現實世界……”

談意惟聽得目瞪口呆,柯老師和遲映鶴也被這邊的聲響吸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