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沒關系,至少上臺的時候得要露臉。”導演下達命令。

談意惟很無奈,想發出異議,但又不敢。他晚上回到出租屋,拖回來了道具組購置的一大塊紙板。

為期兩周的軍訓結束後,大一新生正式開始上課。

阮鉞一開課就忙了起來,這學期除了醫學導論、解剖學之類的專業課,還有物理、化學實驗等必修課;形政、思修等公共課要上,每週四天有早八,一天有晚課,作業也很多,常常在圖書館待到閉館才回來。

醫學既是自然科學,又是社會科學,他第一天上課的時候記住了這句話。

談意惟大一的課程也不少,主要是文學課、藝術理論課和公共課,但他對抽象理論不感興趣,點名不頻繁的課就直接翹掉,窩在出租屋裡畫那個大山頭。

做紙山,先用馬克筆在紙板上勾出輪廓,他想過,到底要做怎樣的一座山——冷峻的,圓潤的,抽象的,還是卡通的,可愛的,他很開心能發揮創造力,做這種事的時候很容易進入心流,可以連續兩三個小時不休息。

上色是用丙烯顏料,綠色、金色的重山疊嶂,顏色鮮亮,過渡細膩,就是要在上面開個洞的話會有點醜。

自己從這個洞中露出的臉,難道能夠彌補因為完整性被破壞而喪失掉的美?一想到要在一整個劇場的觀眾面前露臉,談意惟立刻緊張起來,他甩甩頭,努力將要上臺的事暫時拋到腦後。

最後的步驟,是在紙板背後粘上兩個塑膠把手,方便後面的人抓著拖動大山,完成了這一項,這個大道具就基本做好了。

阮鉞十點半回來,一眼看到豎靠在電視牆上的大山頭,有顏色的一面正對大門,明顯是故意放在這裡想對自己炫耀的。他走過去,摸了摸早已幹掉的顏料,談意惟剛剛洗完澡,擦著頭發從浴室走出來。

“為什麼用綠色和金色畫?”阮鉞問他。

“因為是植物反射太陽金光的顏色,自然的配色。”談意惟回答。

“你這個道具做得這麼亮眼,會不會在舞臺上喧賓奪主?”阮鉞又問。

談意惟眼睛亮晶晶:“你也覺得我做得很好看,對吧!”

阮鉞露出一個柔和的表情,一邊說“嗯,好看”,一邊走到牆邊去調高了中央空調的溫度。

週三,談意惟接到通知去小劇場彩排。

他拎著大山頭,從出租屋走到劇場,一路上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山頭太大,太美,在路過圖書館時,甚至有同學過來問他是要參加什麼節目,他如實回答,聽者都說到時候一定會去搶票看。

吭哧癟肚地將東西搬運到後臺,正在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導演一眼看見了,卻震驚地將他攔住,說他畫的這個山頭,不符合全舞臺劇的“調性”。

“全劇的調性是什麼?”他老實地問。

“我以為你明白的,”導演痛心疾首地拿自己的右手手背去打左手手心,打了三下,啪啪作響,“是荒誕啊,荒誕啊!”

“哦……”談意惟消化了一下這個資訊,然後遲疑地發問,“那怎麼樣才算得上是荒誕的山?”

“算了,和你說不通。”導演大手一揮,喊道具組組長過來拿走了這座金綠色的山狀紙板。

談意惟晃著腿,坐在觀眾席上看了整場晚會的彩排,到自己上場時,就舉著一張寫著“我是山”的a4紙,站在唱唸做打的武松旁邊,愣愣地看著臺下黑漆漆的100個座椅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