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明顯是哭過了,哭的撕心裂肺,眼皮腫的桃子似的,鼻頭臉頰都磨出痧來,看著怪可憐的。

他以前數次生病,從來沒見阿姨哭成這樣。

莫名的不安在心頭湧動,謝奕舟探出手來,攥住阿姨的手腕:“阿姨,我在這裡住院,我爸怎麼沒有過來。”

從前他每次住院,無論謝文多忙,都會第一時間趕回來陪他,每次他從昏沉中清醒過來,守在床邊的都是謝文。

“他那邊還有工作,還沒趕回來呢,”阿姨給他掖掖被子,“你好好休息,多睡一會,等你醒來他就趕回來了。”

她說話時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哽咽藏都藏不住了。

謝奕舟攥住她的手腕,抓緊了,揉進掌心,捏出紅痕:“阿姨,你告訴我實話,不然我現在就拔掉這些裝置,從窗臺上跳下去。”

她在謝家工作了這麼多年,實在害怕謝奕舟的瘋狂,可她更不知道怎麼開口,說出話來就想大哭一場。

“是不是出事了。爸他,他是不是在裡面了?他是不是很危險了?我能不能進去看他?他什麼時候出來?我、我會好好等著他的。”

“小舟,不是,不是,”阿姨支撐不住,捂住臉大哭起來,“小舟,阿姨不敢和你說呀。”

謝奕舟的心髒漏跳了一拍,他撐起身來四下看看,手臂向上掃過,摸到了床頭櫃上的報紙。

他一把抓了過來,一目十行瀏覽報紙上的內容。

右上角的時間還是新的,黑白版面上碩大的圖片跳進眼睛,深深刻進腦海。

圖片上是一輛熟悉的黑車,曾經無數次接送他上學的那一輛,平時都是老單開的。

那輛車的車頭撞在了高速路路邊的護欄上,車頭被撞的粉碎,旁邊拉起了警戒線,周圍零星站著幾個穿制服的人,舉著錄影機在說什麼。

謝奕舟屏住呼吸,不敢往文字上看,那些連續的符號成串的湧了進來,他的大腦變成海綿,被迫吸收了一切,他想將它們擠擰出去,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

謝文連夜開車趕回市裡,前方大霧彌漫,雪天路滑踩不住剎車,他以極高的時速撞上護欄,當時車毀人亡,被發現時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徹底沒有了生命體徵。

後面專欄的小字裡還有坊間許多捕風捉影的猜測,比如這場從上而下的考察是有備而來,謝文站錯了隊,他跟隨的領導已經自身難保,自然保不了他,不是他的錯誤要算到他身上去,不是他的鍋也要讓他背上,謝文在壓力之下不堪重負,開車時精神恍惚......

還有的說法是謝文知道保不住自己,不想牽連背後的更多人,趁著回家見親人的理由自己開車,故意踩上油門沖向欄杆。

人已經走了,這些事情只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地球上少了任何人都會旋轉,懷江市會有新的領導,可謝奕舟只有一個父親。

阿姨把報紙從他手上拿出來,小心翼翼扶著他躺了下來:“小舟,小舟,阿姨是真的不敢告訴你,可又怕你從其他地方知道了,對你的傷害更大。你答應阿姨,你千萬要冷靜下來,千萬不能出事,好不好?阿姨從小看你長大,拿你當孩子的,你別嚇阿姨......”

“阿姨,我沒事的,”謝奕舟躺回枕上,拿被子將自己蓋了起來,“我累了,想休息一會,你忙碌這麼久辛苦了,累了就先回去吧。我想吃你做的肉鬆麵包,你做好了給我拿過來吧。”

謝奕舟表現的太平靜了,平靜的令阿姨感到驚慌,她哪裡敢現在回家,坐在床邊不敢動作:“好的,好的,那你先休息吧,等你醒來就吃到了。”

謝奕舟聽話的閉上眼睛。

阿姨年齡大了,又熬夜又大哭的體力不支,即使她心裡告誡自己不能倒下,可夜半三更萬籟俱寂,身體還是受不住了,靠在床頭櫃上昏睡一會兒。

等她醒來的時候,病床上空空如也,床單被褥枕頭摸上去都是涼的,哪還有謝奕舟的影子。

她在走廊裡喊了半天,把大半的醫護都喊了過來,因為謝奕舟身份特殊,他居住的病房裡沒有監控,主任只能調取走廊上的那些。謝奕舟披著外套從病房走了出來,沿著走廊一步一步下去,走出醫院大門離開了。

主任悄悄鬆了口氣,監控裡有病人的影像就是好的。病人擅自離開雖然危險,總比從樓頂跳下去好。

阿姨想到什麼,她小跑回去,在床頭櫃裡翻找,找到一隻用過的油筆。

那報紙被翻了過來,空白處有一行小字:“不用擔心,我回家看看。”

這是謝奕舟的筆跡。

阿姨放下心來,很快又懸了起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家裡現在愁雲慘淡,房間裡擠滿來弔唁的人,這種場景謝奕舟受得了嗎?

她怎麼想怎麼放心不下,急匆匆從醫院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