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人老了龍氣漸弱,不乾淨的東西開始纏身,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哪怕再不服,也不得不考慮立儲君事宜,可正經琢磨起來,似乎也沒有比晉王更適合的。若晉王仍是早年意氣風發的太子,老皇帝會毫不猶豫下旨,可廢了終究是廢了,眼下的晉王雖然在處理朝政,勉強沒有出大錯,但他連五石散都戒不掉,最近還迷上黑膏,此等心志如何堪當一國之君?

一旦自己退位,他指不定怎麼胡作非為?

剩下的那幾個皇子,比晉王還不堪重用,整天只知道聲色犬馬。

十四皇子恪兒倒是聰明伶俐,少傅對他誇讚有加,可恪兒才七歲,他的身體怕是熬不到他長大,如果封他為太子,哪天自己撒手人寰,只怕太子這封號反而成為他的催命符。

他想提前給他行及冠禮封王,但是瑜貴妃卻拒絕了,“皇上,恪兒能得到您的寵愛,已是他三生修來的福氣。他對皇位沒有覬覦之心,過早封王對他反而不是幸事,臣妾只希望他此生能平安順遂,除此之外再無他求。”

瑜貴妃考慮的周全,皇帝打消了這個念頭。恪兒還小,人畜無害的,只要沒有封號,將來就算晉王繼位,應該能放他一條生路。

縱然對晉王心有嫌棄,但為人父母者,還是要替他謀算,替他掃平最後的隱患——清樂侯。

可千算萬防,到底還是讓許戈得逞,他坐擁嶺南兵馬日漸強壯,是時候該除掉他了。否則一旦自己駕崩,晉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已經在宮中設防,只要許戈踏進宮門,等待他的便是累累罪行,保證他再也走不出去。

誰曾想晉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竟然橫插一槓子,派死士刺殺許戈。他若有那本事能殺死許戈,皇帝倒也欣慰,誰知淨幹蠢事,被人全軍覆沒還引起他的警惕跟防備。

如今,許戈借傷昏迷蟄伏,必然是在做準備。

今天過府的太醫回報,許戈的傷看著兇險,但沒有傷到要害,過幾日應該能下地。

到底是東山再起之人,皇帝不能掉以輕心,計劃被打斷心生煩意。

他的預感不好,眼皮突突跳不停。這種狀態,在誅滅肅王時從未有過。

還得儘早動手,省得夜長夢多。

奏摺拿在手裡,壓根看不進去,重新扔在桌上。

瑜貴妃端著湯藥進來,用銀針試過無毒,自己又淺嘗一口才遞過來,“皇上,這些奏摺已由晉王跟內閣批閱,緊急的已經處理,你抽空再看也行。您身子剛有起色,要多注意龍體。”

皇帝眼澀,聞著藥味直皺眉頭。一群庸醫,怎麼吃藥都不見好。

見他焦躁不安,瑜貴妃給他按摩穴位,“聽聞御花園的梅花開了,臣妾陪你散心如何?”

剛好雪停,皇帝想散散心中的戾氣,便同意了。

景仁宮離御花園不遠,皇帝沒有要轎攆,帶著一眾奴才宮婢,在瑜貴妃挽扶下走向御花園。

十四皇子同行,他剛從尚書房回來,這一天給憋壞了,腳步歡快雀躍。

“父皇您看,是龍吸水!”十四皇子指著天上璀璨的彩虹滿是驚喜,招來伴讀跟奴才,飛奔朝御花園跑去。

瑜貴妃怕他摔倒,心驚地讓太監去追。

皇帝倒是心寬,“小孩子嘛,讓他們去玩吧。朕像恪兒這般年紀時,也是滿御花園的跑,鑽進假山想捉耗子。”

寒梅傲雪,在皚皚白雪中爭相綻放,豔紅如血。

十四皇子在梅林中穿梭嬉戲,不由打起雪仗來,甚至躲貓貓。

寒冷中,皇帝體力不支,瑜貴妃攙扶著他在亭子間坐下。

十四皇子玩得不亦樂乎,躲進假山裡面,他朝皇帝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父皇替自己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