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大家可以暢所欲言,我會一個字不落地轉達給他。”

她轉向沃倫伯爵:“就從你開始吧,我親愛的孩子,如果是你,你想怎麼做?”

她柔和的態度被沃倫伯爵當成示弱,他抬起頭,眼底的傲慢凝結成長槍:“我們有最精銳的衛隊,把他們都派出去,不管是誰,敢鬧事就逮捕進大牢。懲處了帶頭的,其他人自然知道怎麼做。”

他把問題想得很簡單,民眾不過是虛張聲勢的野狗,只要拿棒子威嚇兩聲,就能輕易驅散。拖拖拉拉到現在根本沒必要,他的字典裡沒有“懷柔”這兩個字。

“如果他們不肯離開呢?”拜爾善夫人又問,“銀行侵吞的是他們中大部分人的畢生積蓄,沒了這些錢,他們連生活都很困難。被斷絕生路的人,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

沃倫伯爵不以為然:“那就殺掉他們,反正都是些泥腿子,多幾個少幾個有什麼關系?”

他是真這麼想的,底層人在權貴眼裡是豬、是狗、是無根的野草,唯獨不是“人”。

沒有獨立的人格,也不用在意他們的喜怒哀樂、痛苦絕望。

拜爾善夫人流露出異樣的視線,不少人做出與她類似的反應。即便是視民眾為豬狗的權貴,能說出這樣言辭的人,也是不多見的。

“我明白了,”拜爾善夫人環顧四周,“你們也是這麼想的嗎?”

謹慎的人已經閉上嘴,會客廳裡的氛圍不對,任誰都看得出。他們不覺得一個女人能對他們怎樣,但自我保護的本能阻止他們成為出頭鳥。

“也對,在你眼裡,除了自己,所有人的命都是不值錢的,”拜爾善夫人輕柔如絲綢地嘆息道,“所以當年,你能毫不猶豫地掐死自己剛出生的弟弟。”

所有人怔住了,拜爾善夫人話裡的資訊量太驚人,超出了他們可以理解的範疇。

誰掐死了自己剛出生的弟弟?沃倫公爵嗎?怎麼可能,他為什麼這麼做?

沃倫公爵同樣震驚,他既沒想到自己名義上的母親知道這件事,也沒料到她會選擇這個時機揭露出來。因為毫無準備,簡直有點惱羞成怒。

“你胡說!”他猛地站起身,企圖憑借身高帶來的壓迫感逼拜爾善夫人住口,“你以為隨便捏造的謊言,其他人會信嗎?”

“是謊言還是事實,你不是最清楚嗎?”拜爾善夫人紋絲不動,依然以慵懶的姿態倚在扶手椅裡,那雙海水藍的眼瞳中閃爍著詭譎的亮光,讓沃倫公爵想起夏日墳場,那些瑩綠色的鬼火。

“那一晚,你買通了給我接生的嬤嬤,如果是男孩,就用臍帶勒死孩子,偽造出誕育死胎的假象。”

“但你沒想到嬤嬤膽小,沒敢當場勒死孩子,反而讓他哭出聲。所以你從藏身之處走出來,親手掐死了他。”

那樣的細節被拜爾善夫人隨口道出,每個字都清晰如刀刻。會客廳裡的成員們面面相覷,無聲的暗流在對視中湧動。

沃倫伯爵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那是五年前的事,他幾乎忘了,卻在此刻隨著拜爾善夫人的講述重新浮現。

他想起那晚發生的一切,想起嬤嬤驚慌的神情與拜爾善夫人蒼白的臉色。他名義上的母親躺在重重床帳背後,眼睛微合,彷彿昏死過去。嬤嬤不知所措地看向角落,在得到他嚴厲的催促後,依然遲遲下不去手。

“上帝啊,”她低聲喃喃,“這樣的事、這樣的事……”

沃倫再也等不下去,臥室裡沒有別人,這是最好的機會。他從藏身處走出,搶過嬤嬤懷裡的孩子,不由分說地摁住他的嘴。

“你以為我睡著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對不對?”拜爾善夫人微笑看著他,沃倫卻有種錯覺,那雙活人的眸子裡藏著個死魂,當年被他親手掐死的嬰兒,正透過母親的眼瞳看著他,“其實我都看到了,但我不敢發出聲響。我知道,以你的喪心病狂,如果知道事情敗露,一定會一不做二不休,連我和嬤嬤一起滅口。”

“我們,不管是你名義上的母親,還是外頭那些哀嚎的民眾,在你眼裡,都只是豬狗一樣的存在,對吧?”

沃倫伯爵出了一身冷汗,那一刻他感到懊悔,不是為謀殺親弟的所為,而是當初不夠謹慎,竟然沒發現自己的繼母是清醒的。

但,那又怎樣?

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

“你有證據嗎?”沃倫冷笑著反問,“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誰知道是不是捏造來汙衊我的。你是有物證,還是人證?”

他篤定拜爾善夫人沒有證據,在得知第二任夫人産下“死胎”後,自己的父親將其視為不祥的徵兆,連夜把嬰兒的屍體送出城,如今早變成白骨。

至於被沃倫買通的接生嬤嬤,也在一年後“失足”落水身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能以“意外”結案。

“確實,我沒有證據,”拜爾善夫人恬淡微笑,“不過,有些事也根本不需要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