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揚起下巴,示意倫斯特往上看:“您說錯了,動手的人可不是我。”

倫斯特抬起頭,看到天花板縫隙處撤去偽裝的小孔,數縷白煙無聲冒出,悄然消散在空氣中。

這是威斯特家族的防盜機關,雖然隱秘,卻瞞不過在這兒長大的羅賓漢。他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柯內莉婭,比如移動哪塊磚會觸發鈴聲警報,摳動哪尊雕塑上的寶石又能撤開擋板,放出下了料的迷煙。

“威斯特的機關不分敵友,”倫斯特背在身後的手捏緊劍柄,“你不怕自己也走不出去?”

柯內莉婭當然做足了準備,她將幹淨麻布浸在特質的藥水中,捲成細卷塞入鼻腔。這樣不會影響呼吸,卻能過濾空氣中的迷煙。

但她不打算告訴倫斯特:“我既然來了,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回應她的是一道突如其來的劍光,映照出柯內莉婭修長舒展的眉眼。

柯內莉婭下腰後仰,短匕旋出銀光,與長劍在極狹窄的空間內短兵相接。這一次交手,柯內莉婭出乎意料的激進,迷煙拉近了她和倫斯特之間的力量差,而她的敏捷和速度為她爭得了主動權。

匕首與長劍交擊出迸濺的火花,倫斯特不欲與她纏鬥,幾次三番想要突圍而出,都被柯內莉婭逼了回去。那雙宛如冰河封凍的眼睛始終沒有任何波瀾,在又一次被柯內莉婭逼退後,他腳步踉蹌,出現了小小的破綻。

柯內莉婭等待的就是這一刻,蓄力已久的雙腿猛地蹬地,整個人如出膛炮彈那樣沖過去。兩把短匕一前一後,右手格住刺來的劍鋒,左手卻是目標明確,直奔脖頸要害而去。

她下了殺手。

柯內莉婭說,倫斯特用光了她和他之間所有的交情,這絕不是氣話。當她再次和倫斯特沙場相逢時,她不會手下留情。

倫斯特可能意識到這一點,也可能沒意識到,當那把短柄匕首刺破臉頰肌膚時,他的眼神依然沒有波動,只是迅雷不及掩耳地一偏頭,用牙咬住刀鋒。

這是柯內莉婭沒想到的回擊方式,不過半秒鐘的遲疑,很輕的“咔”一聲響,匕首從中斷裂,半截斷刃被倫斯特當成“口中釘”一類的暗器,朝著柯內莉婭噴來。

電光火石間,柯內莉婭只能後退,同時竭力側身,間不容發地避開這一擊。倫斯特預料到她的舉動,在她後退的同時解下背上畫作,用力擲向樓梯口。

那是柯內莉婭冒險潛入頂樓的理由,她不可能放棄,只能飛身追上。與此同時,倫斯特奔向相反方向,躍上通風口時,他撐牆回頭,總是冰冷空白的瞳孔映出那個紫發身影,罕見浮起一絲波動。

下一瞬,波動消失,他鑽進了黑暗。

柯內莉婭在畫作掉落樓梯的前一刻撈住它,回過頭時,已經找不到倫斯特的身影。她有點不甘,在她和倫斯特的交鋒中,她一直是淪入被動的一方,今晚第一次奪回主動權,卻又錯失良機。

“可惜,”柯內莉婭暗嘆,“錯過這次,想鏟除這個禍患可不容易。”

久經沙場的女武神很清楚,在戰場上,目標永遠只有一個。她是為了畫作而來,就必須把畫帶回去,雙重目標是大忌。

她用最快的速度爬出通風口,趕回羅賓漢安排好的房間。幸好倫斯特已經走了,沒有試圖在出口處伏擊她。也幸好這一路還算順利,沒有驚動守衛,也沒被其他人發現。

但羅賓漢不在房裡,也許是去執行下一步計劃。這沒有影響柯內莉婭,她用最快的速度換回禮服裙,對鏡整理好淩亂的長發,踩著四公分高的鹿皮高跟鞋走了出去。

正如柯內莉婭所料,威斯特城堡陷入混亂,但混亂的原因與她設想的略有不同。沒人關心回到自己房間的阿爾弗雷德,因為就在柯內莉婭現身的幾分鐘前,威斯特公爵遇刺了。

這一晚來了很多賓客,那個刺客假扮僕人穿行在貴客當中,誰也沒留意他是什麼時候接近威斯特公爵的。當他突然拔出藏在託盤下的武器時,賓客們甚至沒有回過神,眼睜睜看著他撲向端著葡萄酒杯與賓客談笑的威斯特公爵。

那一刻,威斯特公爵的兩個兒子——阿爾弗雷德和卡薩帕,誰也不在他身邊,從人群中撲出擋下致命一擊的是家族諱莫如深的私生子,塞維爾·威斯特。

匕首從塞維爾肩胛刺入,鮮血噴出的瞬間,他失去了反抗之力。刺客像拎柔弱雞仔一樣抓住他,塞維爾成了天然的盾牌,衛兵們投鼠忌器,眼看著刺客遁入黑暗。

柯內莉婭毫無痕跡地融入人群,不需要刻意打聽,就從賓客們口中得知了前因後果。

這一出不在她的意料之中,無論是刺客的出現還是羅賓漢的突然擋刀都有違常理,雲遮霧繞背後似乎有根線,串起吉光片羽似的線頭,但柯內莉婭暫時沒有找到它。

直到侍從長腳步匆匆地跑過來。

“尊敬的伯爵閣下,”侍從長臉色蒼白,幾個小時前的經歷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他一看到柯內莉婭就腿肚子打轉,“公爵……請您過去。”

柯內莉婭挑起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