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是石頭鑄造的,可想而知,在這座城堡建立前,它們只是山中再普通不過的石頭,但是開採出來後,它們被人為賦予了等級地位,有了高下之分。

這樣的高度攀升不足以讓柯內莉婭變色,卻令出身名門的貴公子面白氣喘。柯內莉婭很好奇,年輕人尚且如此,那些上了年紀的當權者,要如何爬到最頂層?不過很快,疑問被拋諸腦後,當他們邁過最後一層臺階,城堡真正的面目也展現眼前。

難以想象,在這高山之巔,居然有一大片平地。來自肥沃河谷的土壤被運輸到這裡,種植了名貴花卉。

眼下已經入冬,玫瑰凋謝,盛放的是風鈴花,藍紫色的小花簇擁著噴泉,在初升的月光下溫柔延展開。

柯內莉婭看到了尖頂的全貌,古哥特的建築風格,布滿一面牆的彩繪玻璃玫瑰窗,高聳入雲的簷頂掛著巨大的月輪。她走進那座出奇華麗恢宏的建築,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步入了傳說中神居住的宮殿。

城堡內部隱藏著無數房間,每一間都需要進入的許可權。穿過甬道,多洛西停在一道門前,對柯內莉婭做了“請進”的手勢。

柯內莉婭挑了挑眉,沒有挪步。

“長輩們在裡面等您,”多洛西解釋說,“很遺憾,我沒有許可權進入,只能陪您到這裡。”

柯內莉婭表示理解,推門走了進去。

下一瞬,她和無數個“自己”面面相覷。

門裡是一座廳堂,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座殿堂都要空曠,裡頭的裝飾品只有一樣——鏡子。

那不是這個時代常見的磨光銀鏡,而是在打磨平整的玻璃板上貼附錫箔,再倒上水。,由此鑄造出的鏡子纖塵不染,能清晰映照出人臉上的毛孔。如果有不明就裡的人闖入這裡,或許會被無數個“自己”嚇一跳。

“蘭伯特家的年輕人,你來了,”蒼老的聲音從樹林般密密麻麻的鏡子屏風後傳出,“你比我想象的年輕,也比我想象的更有膽色。”

柯內莉婭覺得有趣,位高權重的利維坦話事人躲在鏡子後觀察她,是想看她的真實反應,還是試圖用這種方式壓倒她?

“我帶來了斐迪南大人的口信和善意,他對教皇家族一直抱有深厚的友誼和崇敬,”柯內莉婭說,“但是友誼是相互的,如果被我們視作朋友的人,對我們百般提防,連面都不肯露,那麼我們似乎也沒有合作的必要。”

鏡子後的掌權者笑了笑。

“年輕人,你很會說話,”他語氣淡淡,“不過很多時候,自稱朋友的人,比敵人更需要警惕。”

“那是因為你被你的傲慢與偏見矇蔽了雙眼,”柯內莉婭毫不客氣,“如果你睜開眼,就會發現在這座宮殿底下,教皇國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而你們的傲慢,將送上門的善意和機會推到對立方。”

鏡子後短暫安靜片刻,似乎是那德高望重的掌權者被她放肆的態度激怒了。片刻後,聲音再次響起:“我見過很多像你一樣的年輕人,他們喜歡用浮誇的言辭吸引長者注意,用放肆的態度嘩眾取寵。這樣的人,下場一般都不會太好。”

“那是因為他們不像我,掌握著能令尊貴的教皇家族動心的籌碼,”柯內莉婭反唇相譏,“事實上,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否則為什麼會允許我這樣的無名小卒,踏入維利坦至高無上的殿堂?”

“榮耀往往伴隨著代價,”那個聲音說,“我希望,你做好了準備。”

話音落下,牆壁傳來熟悉的機括扣動的聲響。柯內莉婭警惕抬頭,看到頭頂以及四周牆角,與壁畫同色的擋板撤開,露出無數孔洞。黑洞深處泛著銳光,像是無數眼睛注視著她。

但那不是人眼,而是泛著寒芒的鋒利箭頭,一旦觸發就絕無幸理。

“利維坦是仁慈的,”那個聲音說,“現在,彎下你傲慢的膝蓋,向利維坦家族承認你的無禮,或許你能得到寬恕。”

柯內莉婭打量著那些箭頭,悠悠然地背起手。

“您知道,曠野上的孤狼會在什麼時候亮出爪牙?”她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倒影,那雙罕見的紫眸殊無懼色,反而盈滿笑意,“不是撲擊獵物,而是感到威脅、生出懼意,企圖用虛張聲勢嚇跑敵人的時候。”

“如果我能讓尊貴的維利坦家族生出殺機,那是不是意味著,我的傲慢與無禮,某種程度上戳痛了您的軟肋?”

“這些箭發出,射中的到底是我,還是您的恐懼和虛弱?”

殿堂陷入漫長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軋軋”聲再次響起,擋板閉合,殺機消退。

柯內莉婭知道,她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