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妻子已然失蹤了一個月的事實,從頭到尾居然毫無反應,沒日沒夜的只顧著跑去外頭與那一夕之間冒出來的“阿嬌”廝會……直到戰事起了,他才有所收斂,算是將自個兒“搬”回到了靖宇堂中,端坐他城主的位置,運籌帷幄,指揮若定。曾經許下的“我會找到她的”諾言,在這戰事紛擾的時刻,似乎變得愈發無關緊要,好像全無兌現的必要。

可憐晴兒那丫頭,這些日子跑斷了腿,流乾了淚,也沒能得知她家公主的下落。此時此刻,要不是他修巖提早將晴兒送出了城,恐怕連這無辜的丫頭也被那些人給抓走了。更可憐夫人下落不明……她三年前出於大義的選擇,顯得多麼可悲。這一對夫妻,竟然終以如此不明不白的悲劇結局收場?

他從未如今時今日這般,懷疑過自家主人的想法和決定。曾經的主人,在他心裡自是被奉若神明,而跟在其他眾人心裡比起來,又更多了一絲人情味。但是到了此時,他實在不敢再說,主人是個有正常感情的男人了。又或許,他的感情,真的突然間被某個莫名出現的女子給悉數搶佔了去,再分不出一絲來,給自己可憐的妻子?

由此,修巖更不後悔,自己這回自作主張了一次,幫助那晴兒丫頭逃脫出城,又給她打點好了一路回往中州,儘量保她平安順暢!

就算晴兒的目的不是獨自逃生,而是回中州去搬救兵來找尋他們的公主,他也顧不得這算不算對主人的背叛了……戰事本就起了,也無所謂公主失蹤這個訊息走不走漏了吧?如果那中州皇帝還有一絲顧念親情,或許還會因為想要找尋胞妹下落,而休兵止戈也不一定——主人對夫人冷漠至此,令他居然只能寄望於殘暴寡恩的中州人顧念血緣親情,這也實在是諷刺極了!

帶著一紙休書和血玉寶石,沈兮珞獨自踏上了歸途。

說是歸途,只是作為一名棄婦好聽的說法。她的心裡,卻並沒有想好,自己究竟要往哪裡去?

來時還有陪嫁的車隊,還有晴兒始終陪伴於身側,此時歸去,卻再無一人一物,就連那小小的雪團兒,也成了命中的匆匆過客——應該早被那男人打發跑了,想來也是尋它真正的主人去了。

原本是想回內城先去尋晴兒,可是據說因為備戰,全城戒嚴,再不許任何人出入內城。轉念想想那男人既然沒有指示,定是不願讓她與晴兒同行了。卻不知,為什麼連這麼一個丫頭,都不願賜還予她……又可嘆自己腳小難行,更不會騎馬駕車,天大地大,縱使他放她自由,她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就在她躊躇不前之時,一輛馬車忽然停在她跟前。“姑娘,這裡馬上要打戰了。你一個女兒家,這是準備去哪裡呀?”

馬車小小的,毫不起眼,趕車的是位鬍子花白的老大爺,隨行還有一位面目和善的大娘,對揹著小小包袱的她慢道:“兵荒馬亂,我們準備去南方女兒女婿那裡躲一躲。姑娘要是無處可去,不如跟我老兩口一起,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那一刻,沈兮珞不是沒有過疑慮,然而她此刻身似飄萍,只想著能先出這赤寧城也是好的。而且,她終是相信,他赤寧城裡的人,都不是什麼惡人……除去,除去對中州公主的厭憎,大多數北方人,終歸是和善淳樸的。

於是,她壯著膽子,孤身上了馬車,與那萍水相逢的一對老夫妻結了伴同行。

她對南方,並沒有多少認識。只曾聽聞許多不喜歡禮制管束,又不愛參與民族鬥爭的武林人士,大都聚居南方青山秀水之間,各路隱逸高人、風雅文客,都藏匿於濛濛江南煙雨之中,飲酒賦詩,自得其樂。真是原荒大陸上仙境般的一片樂土。當然,南方武林中的爭鬥也是時有耳聞的,有的門派雖不顯山露水,卻默默培植著勢力,在整個原荒也稱得上佔有一席之地。

南摘星,北赤寧。這話她還未出嫁時便聽聞過。當時少女心性,只為那統一了北方各部族的赤寧城主感覺甚是光耀,雖然只是偷偷地暗自欣賞他,聽聞別人對他的誇讚,她心底竟還頗有些“與有榮焉”的甜蜜滋味。

此時想起來,不過短短几年,在中州時少女懷春的日子,已經恍如隔世一般,再不復去。

此時她若回了中州,對赤寧城來說,是不是立即缺了一個籌碼,原先的平衡局勢愈加被打破?雖然他曾說並不在乎她這小小的棋子,可是眼前一觸即燃的戰事,多少會因為她的位置改變,而更無避免的可能了吧……可恨她雖已是赤寧城的棄婦,卻終歸忍不住,替赤寧城的局勢著想……所以,眼下她不能回中州,不能……所以那陌生的南方,是她當下唯一的出路?

索性一路上,老兩口對她一直頗為照顧。雖然她身子弱,受不得顛簸,常常吐得一肚子酸水,兩位老人家也從來沒有嫌棄過她,反而總拿最好的乾糧給她,叮囑她照顧好身子。

北方夏日苦短,眼看冬天即將早早來臨的季節裡,馬車一路南下,天氣反而愈見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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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的身子實在太糟,一日甚至得吐個十次八次也沒完,兩位老人的行程也被她落下了不少。

行到第五日,馬車上了盤旋的山路,眼看就要出了北方的地界,沈兮珞正在車上昏昏欲睡,一場始料未及的禍事卻悄悄在眼前蔓延……刀兵聲驟然響起,對於多年來深居閨中的沈兮珞來說,還是頗為嚇人的。

待到馬車再行近一些,前方几道浮光掠影閃現,一個個形如鬼魅的身影時而糾纏一處,時而剎那掠開。

沈兮珞只從車裡看了一眼,便覺心慌不定,反而兩個老人對視一眼,眼底並無驚慌,只悄然停下馬車,準備待那打鬥自行結束。

心底為兩位普通的老人都能有如此膽量而暗自讚賞,沈兮珞給自己鼓了鼓勁,教自己拿出點中州皇室的氣度來,今後去往南方,想來這樣的武林紛爭,應如家常便飯般尋常。

不待片刻,前方打鬥聲漸息,兩位老人舒了口氣,方準備調整車馬繼續上路,卻不料,突然一陣刀光劍影浮現,幾名黑衣人驟現,頃刻間將馬車團團圍住,車裡的砍刀問也不問便已超車頭劈來!

駕車的大爺竟瞬間騰空而起,與好幾人纏鬥到了一處!更讓沈兮珞吃驚的,是那慈眉善目的大娘,此時面色緊繃,手中一對匕首乍現,緊緊守住了馬車前門,守在了沈兮珞的身前。

這一對看似平凡的夫妻,竟是藏有深厚武功的高手!沈兮珞慌亂間只感嘆自己後知後覺,不會識人。更可嘆幸而遇上了這對老夫妻,幾名凶神惡煞的匪徒很快便被他們利落的身手解決——如若換她自己上路,就算再多個晴兒,面對這些江湖人士,也是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夫婦二人解決了黑衣人,只道險情已除,收斂了刀兵,重新坐上馬車。不待沈兮珞向他們詢問什麼,趕車的大爺吆喝馬匹加速,飛快地超前路而去!

沈兮珞抓著衣角,縮回車廂裡,一邊忍受著疾行中加倍的顛簸帶來的強烈暈眩和欲嘔的衝動,一邊默默從頭思索,這兩夫妻遇上自己,究竟是否偶然?

這時馬車卻愈行愈快,竟如騰空一般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狂奔!

沈兮珞被顛得七葷八素,隱約感覺又有什麼光影飛掠而過,守在馬車口的大娘突然墜下了車去,還在拼命控制馬匹的大爺心神一亂,馬兒徹底失了控,竟向窄窄的山路外側凌亂的雜草叢裡衝了過去……馬兒失足而下,根本收不了速度的車子亦跟著從路上傾倒,直墜入了深谷之中。

天旋地轉之間,沈兮珞感覺自己的身子墜出了車廂,起初還有些樹木草叢擋了擋,再往下滾,竟已是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