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四下靜得很。

雪越下越大,風中寒意雖更重,但天地間卻是和平而寧靜的。

霧氣漸濃,像白雲縹緲一般籠罩著大地,人行走於之間,就像行走在天上一樣。

在長街的盡頭,有個麵攤子,這麵攤從未休息過一天,路上在夜裡趕路的旅人和夜遊神們都能在這裡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

一盞已經被煙火燻黃了的風燈,挑在一個竹棚下,照亮了一個不大的麵攤,幾張歪斜的桌椅。

無論大大小小的城鎮裡,多多少少總會有一兩個賣面的攤子,是通宵不休息的。即使秀野橋在松江府外,依然不能免俗,因為無論大小的城鎮裡,多多少少總會有些晚上睡不著覺的夜貓子。

這些麵攤子的老闆,大多數都是有些古怪,有點孤僻的老人。

他們的青春已經逝去,壯志已經消磨,也許還有些足以令他們晚上睡不著的痛苦往事,所以他們不管風霜雨雪,都會在深夜中守著一盞昏燈,賣他們的面,因為他們就算回去一樣的睡不著。

他們做出來的面,既不會太好吃,也不會太難吃,他們對客人絕不會太客氣,但就算你吃完了面沒錢付賬,他們也不會太為難你。

這家麵攤子也不例外,麵攤老闆是個有著慈眉善目滿臉和氣的白鬍子小老頭,右腳微微跛著,兩鬢斑白,他已經很老了。

他賣的滷菜很好吃,許多人都會點,面也是熱的,擺到桌上來時,還在熱騰騰的冒著氣。

這麵攤子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一張空桌旁,一個女子,面若桃花,正噼噼啪啪打著算盤,她在計算著,這一天掙到的銀子,能讓他們這陣子過上什麼樣的生活,又能攢下多少錢。

突然,他們看見一行十幾人馬施施然穿過濃霧,走到了麵攤前。

這些人他們從未見過,也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像這些人那種樣子的人。

他們的樣子其實並不奇怪,甚至可以說連一點奇怪的樣子都沒有。

奇怪的卻是,為什麼這些人會在一起?

雪花打溼了地上,變得泥濘起來,可他們的衣服鞋襪卻沒有濺到一點泥汙。

他們皆是白衣,並不華麗,但剪裁非常好,穿在身上非常得體。

雖然都是白衣,卻每人穿得都不一樣。

為首的白衣女子手裡握著一柄竹劍,腰間卻還能看見一道醒目的銀製劍柄在昏黃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另一男子沒有帶任何武器,他冒著風雪走來,就好像走在豔陽滿天百花盛開的花園裡一樣。

他臉上也帶著微笑,其實麵攤老闆和那位姑娘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笑,不過只要見到他,就會覺得他是笑著的。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

因為他就像一道春風一樣打動人心,但除他之外,跟他同行的人,卻跟風雪融為了一體,即使有人在笑,也不過是冬日暖陽——依舊是涼的。

他們慢慢走近了,在麵攤前停下腳步。

那男子回頭看了一眼女子,她點了點頭後,他看向那個擺著滷菜的大木盤,說道:“每樣滷菜我們都要一點,豆腐乾和牛肉最好切多一點,另外再來兩壺酒,不管什麼酒都行。”

“面呢?”老闆試探著問,“各位客官要吃什麼面?要幾碗?”

那女子道:“我要一碗陽春麵,麵湯要鮮一些。”

接著她轉頭看向身後其餘人,問道:“你們呢?現在已經夜深了,吃一點面也好,要什麼面?”

另一男子抱拳笑道:“跟莊主一樣就好,不必太麻煩。”

“好。”那女子再看向麵攤老闆,“來十四碗陽春麵。”

那男子道:“我半碗麵都不要,我只想喝酒,不想吃麵。”

打算盤的女子站了起來,道:“我們這裡沒有準備什麼好酒,不過滷菜倒真的滷得不錯,特別是牛肉和豆腐乾,客官們請坐下,酒菜我馬上就送來。”

這不大的麵攤立刻就被這十五個人佔滿了,但是卻並不熱鬧。

那男子找到最近的一個椅子坐下,笑道:“姜莊主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