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新教授心情一下子就沉重起來,低沉道:“我知道了,這或許是強巴拉心中最大的痛苦。這件事情,恐怕也是他們家庭最大的痛苦,他們從不對外人說,我也是從他們日常生活談話中略知一二。強巴拉他……本還有個小他十幾歲的親妹妹……”

方新教授輕輕嘆息,張立和嶽陽腦袋湊得更近了,只聽教授用幾若蚊吟的聲音說道:“在他妹妹很小的時候,強巴拉帶他妹妹出去玩耍,不料他妹妹竟然被人綁架。眼睜睜看著妹妹從自己身邊被人搶走,恐怕那是一輩子也無法抹平的創傷吧。”

嶽陽細語道:“怎麼會這樣的?”

方新教授道:“好像是為了他們家族那本寧瑪古經,德仁老爺也真狠得下心,接到綁匪要求的第二天就對外宣佈將經文獻給國家,好像從那天起,父子倆十年沒說過話呢。”

張立嘆息道:“其本無罪,懷璧其罪啊。”

方新教授好像剛蘇醒過來,道:“奇怪,我為什麼跟你們兩人說這些?記住,這件事是強巴拉不願意提起的,你們不能對任何人說,到此為止,就當沒聽過,ok?”

張立嶽陽二人連打保票,一個說“明白,明白”,一個說“理解,理解”。嶽陽別過頭去看了一眼唐敏和卓木強巴,心道:“原來如此,這就不難理解強巴少爺對敏敏小姐的愛了,裡面竟然包涵著三重愛意,因為年紀間隔,有父親對女兒的愛,彼此吸引而産生了情侶之間的愛,由於過去的悲痛記憶,還有想要彌補的哥哥對妹妹的愛。天哪,難怪強巴少爺對敏敏小姐愛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唐敏突然道:“醒了,他醒了!”

張立等趕緊到卓木強巴旁邊,卓木強巴睜開眼道:“我,我還活著嗎?”

※※※

而此時,亞拉法師帶著多吉,已經回到德叉迦龍王大殿,看著怒目威儀的龍王像,空蕩蕩的大殿裡竟然泛起寒意。來到側廳門口,只見滿天飛舞的萬字輪已經插回壁縫,只有少數擊傷擊中人的萬字輪改變了飛行軌跡,散落在大廳兩旁的高臺上。看了看寫著梵文的地板,還有兩邊牆壁,若說是踩踏地板引發了機關,可是多吉明明是跟著大家一起出去的,踩地板的順序也沒有錯啊?周圍沒有任何屍骨,也就是說這個廳殿自封閉起來之後沒有任何人來過,這也給推斷帶來不小困惑,少了可以參考的先例。亞拉法師再次詢問多吉道:“你第一次來的時候,是一踏過這道門,裡面馬上就飛出許多萬字輪嗎?然後進入裡面的房間,機關又自動關閉了,出來的時候也沒有開啟。”多吉一直點頭。

亞拉法師又道:“第二次進去的時候,機關一直都沒開啟,出來的時候才啟動了機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第二次也是你帶路進入的吧?”

多吉搖頭道:“不,是聖使大人在前面帶路。”

亞拉法師皺眉道:“這怎麼可能?唔,再試一次!”

“啊!”多吉嚥了口唾沫,艱難地看著亞拉法師。法師道:“你別擔心,我先進去試試。”

亞拉法師踏上了地板,果然,前面幾步安然無恙。就在亞拉法師認為自己可以安全地透過側殿的時候,來到側殿正中,突然腳下地板一沉,亞拉法師見機行事,右手搭住了右邊高臺,這時整個地板竟然從中裂開,整個中間通道變成了一條二十來米長、十來米高的深坑,坑中矛尖旌簇,插滿了屍骨。此時亞拉法師身處通道正中,距離前後兩道門各有十米遠,而通道有二至三米寬,雙臂伸直也無法讓身體卡在通道中,若不是搶先搭住高臺,連半點生還的機會都沒有。

亞拉法師驚魂未定時,只聽“咔嚓”一響,心知不妙,另有機括啟動,同時手指感到輕微震動,法師趕緊用力向下一摁,將整個身體撐了起來,身在半空,手掌剛剛離開高臺邊緣,只見灰塵揚起,兩處高臺的邊緣齊刷刷彈起一排寸長小釘,如果手還搭在高臺邊緣,此時已被刺傷。而這還只是開始,突然高臺牆角處石壁移動,露出一排小孔,跟著無數帶鐵鏈的矛槍交叉對射,幸虧亞拉法師手勁大,身體淩空較高,否則就被穿插在半空了。

這還沒完,牆壁裡隱藏的萬字輪開始漫天飛舞地激射而出,而頭頂一陣灰屑落下,石板開啟,伸出無數筆管一樣的銅管,亞拉法師心頭一涼,這不就是那些噴射水霧的銅管嗎?下方的深坑內“咔”的一聲,所有的矛頭向下沉了一沉,亞拉法師魂飛魄散,這一聲意味著,下面所有的矛槍都要向上彈出,如今他身在半空,無從借力,哪怕再好的身手,也是籠中鳥兒。同時“紮紮”聲響,前後兩道空門竟然好似有銅板要從石門中間落下,亞拉法師感覺自己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老虎,無數槍管從籠子鐵條中伸進來,自己卻無力反抗。

幾乎萬念俱灰時,法師突然靈光一閃,不,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還有多吉,多吉還在外面。法師看清多吉位置,手臂一揚,飛索激射而出,多吉也不愧為工布村最優秀的獵人,早就看見亞拉法師在側廳裡掙紮求存,可惜心急如焚幫不上忙,他一直站在門口沒動,就是知道一定有需要用自己的地方。如今見那老法師一揚手,丟擲一個什麼東西,多吉知道一定是繩索一類,伸手去接,哪知道飛索厲害,輕易就擊穿了多吉的手掌,一直釘入多吉身後幾米遠的地板中。多吉不顧疼痛,將飛索往手臂上一繞,反身拉著飛索快跑,亞拉法師一受力,就像線上的風箏一樣,被多吉朝門口拖去。

“轟”的一聲,銅門落下,整個側廳已處於各種機關的包圍中。亞拉法師帶傷躺在地上,雙腳貼著銅門外側,一直回不過神來,恍如隔世,方才真的是從地獄裡走了一遭。從亞拉法師走到通道正中,機關啟動,至銅門落下,整個過程不足半分鐘,如果不是藉助了最新科技的飛索和多吉,亞拉法師此刻已經變成亞拉刺蝟了。就是這樣,法師依然多處被萬字輪劃傷,肩背處還直接被釘了兩枚萬字輪,方才從門裡被多吉拖出來時在門口邊緣被刮掉了。

亞拉法師仰面看著天花板,暗忖:“原來第一次逃出來時,根本就不是機關的全部,這套組機關可比前面那狹窄通道的組機關厲害百倍不止,這裡根本就不準備讓人透過。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設立機關,在你可能想到的求生的地方設立更可怕的機關,一處比一處險,瞬間齊發,不留餘地。可是,剛才是怎麼進去的呢?”

亞拉法師翻身爬起,只見多吉正小心地將穿透掌心的飛索扯出,疼得額頭直冒冷汗。法師取出包裹裡的噴霧麻藥,一面幫多吉取下飛索,一面問多吉道:“你身上有什麼東西?你身上藏著什麼特別貴重和有特別意義的東西?”

多吉聽了半天,才領悟到亞拉法師的意思,他愣了片刻,抬起胸口的七眼石,喃喃道:“聖物。”亞拉法師抓著多吉佩戴的瑪瑙佛掛珠,低聲道:“天珠,難道和它有關?”法師叨唸著,取下佛掛珠,讓多吉自己慢慢取飛索,自己握著佛珠又來到門前,也不見有什麼動作,突然“咔”的一聲,銅門自動升起,又隱藏回了石門夾縫中。漫天飛舞的萬字輪不見了,兩邊和頭頂的石板都移回原位,而腳下從中斷裂的地板正像吊橋一樣“嘎嘎”的回到原來的位置,終於合在一起,側廳依舊安靜,看不出有任何異動。看了看門口兩塊不足十厘米長的兩片金屬板尺,亞拉法師喃喃道:“我明白了!”

【地獄之門】

當亞拉法師帶著多吉雙雙受傷而回的時候,卓木強巴已經醒轉,正泡在水池裡和唐敏說著什麼。這蠱毒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卓木強巴就跟沒事人一樣,只是水池裡的水位又下降了一些。看見滿身傷痕的法師,張立和嶽陽都驚呼起來:“法師,你受傷不輕啊!”

亞拉法師不理二人,讓唐敏幫多吉將掌心傷口做消毒處理,扭頭一看卓木強巴,鼻唇溝出現淡淡一抹青色,心頭一驚:“難道已經中蠱?這……這可該怎麼辦?只能希望工布村人知道怎麼解蠱了……”當下不敢冒問,只是直接拿著天珠問卓木強巴道,“你身上,有沒有和這個東西類似的?”

卓木強巴愣道:“咦?這顆七眼天珠,不是多吉的嗎?法師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嶽陽介面道:“哦,強巴少爺的珠子比這個可要大些。”

卓木強巴語音一變,喝道:“你們……你們看我的東西!”

嶽陽一吐舌頭,恐不敢言。亞拉法師道:“那就是有啦。”

卓木強巴只得承認道:“嗯,是有一顆,那是,我們家族的傳統,從小就帶著的,是女孩就傳承這麼一顆天珠,如果是男孩就是一把小銅劍。”說到這裡,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住口不語,神色悲慼。

而方、張、嶽三人這才明白,恍然一悟。

亞拉法師道:“我可以看看嗎,強巴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