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悠悠過著,太陽漸漸西斜,餘家院裡爐灶燒了一下午,在不斷的翻攪炒拌下,經過過濾沉澱的草木灰水漸漸被蒸發,鐵鍋裡出現白色的粉狀物。

“這就是堿?”,小細柳微睜大眼,實在想不明白費了一下午柴火就燒出來的這點東西,能有甚用。

餘晚桃把鍋裡的堿鏟起來,裝進小瓦罐裡,轉身去水缸裡舀水清洗鐵鍋。

她刷著鍋,問道:“這蠶絲的價格比生蠶繭要貴上許多,但我們村裡的蠶農基本上都是賣的蠶繭,很少直接賣蠶絲的,你可知為何?”

小細柳把灶膛裡沒燒完的柴夾出來,抬起頭道:“咱村裡人自己繅的蠶絲髒黃幹硬得緊,那些鋪子可不稀得收,貴人更是瞧不上,我從前在慈濟堂那會見過一些貴人穿的絲綢,又順又滑,染了色的特別好看,原色則是沒有一絲雜質的雪白。”

“這個堿的作用,就體現在這了,等蠶舍那批蠶結繭後繅絲時你就明白了。”,餘晚桃抬起鐵鍋將裡頭的髒水使勁往外一潑。

小細柳聽聞這話,楞個片刻,沒成想餘晚桃這是還打算自己繅絲的。

這個點趕去縣裡做買賣的村民也該回來了,餘晚桃將竹籬笆上晾曬的燻魚幹收回來,見餘天慶悶著臉,挑著扁擔從外面走過去,她踮起腳喊了一聲:“慶叔,見著二郎沒?他早上跟著牛車一起去縣裡的。”

餘天慶站在外邊回:“在後邊呢,剛在村口大槐樹底下瞅見他了。”

餘晚桃靠近了些,視線落在他微微被壓彎的扁擔上,疑惑道:“叔不是去賣蠶繭的嗎?怎麼像又挑著回來了。”

“沒賣出去。”,餘天慶愁道:“這批蠶繭村裡不少人都大豐收了,那千絲坊的說量太大收不了這麼多,原是三十文一斤的,現在只能給二十文一斤,我想著過幾日再擔去看看,今日先不賣了。”

“怎會收不了這麼多?”餘晚桃皺眉,這其中明顯有貓膩。

絲綢、帛、綃這種布匹種類在各州府都是香餑餑,作為主要原材的蠶繭,在市場上怎麼都不可能會飽和的,千絲坊那般産業的鋪面,更不存在“收不了”這種說法。

“叔,你仔細同我說說。”,餘晚桃搬了凳子來,站到竹籬笆邊,伸出一個腦袋去。

餘天慶個高,幹脆走近了籬笆,開口道:“我們今兒上午村裡大家夥一起去的千絲坊,開始管事的沒說啥,問清楚了我們是同一個村的之後,就又問我們這批蠶繭大豐收用的甚法子,我們也沒說是你教的,只同他講得了一老蠶農手劄的指點。”

“管事的聽了就不知道同他們千絲坊的老闆說了啥,反正走了有一會,再回來就說收不了,壓我們價。”

餘晚桃忙追問:“你們都沒賣吧?”,要是二十文賣出去可是要虧的。

餘天慶搖頭:“沒賣,我們商量了一下就都走了,打算過幾天再去問問,實在不行就另找合適的銷路。”

“那就成,那管事恐怕就是故意壓價的,我尋個時間去縣裡打探一下訊息,你讓他們別急,咱們的蠶繭好,不愁銷路的。”,餘晚桃與他道。

這廂說著話,打遠了便瞧見崔玉棠拎著東西回來了,餘天慶說完“放心,我會跟村裡人打好招呼的。”,就往自家裡回了。

餘晚桃將裝滿燻魚幹的簸箕端到灶房裡放起,就聽到小細柳歡歡喜喜的聲音,她走出去瞧,正蹲地上逗著雞苗咯吱叫呢。

“二郎這雞苗沒挑錯,都是活潑的,瞧這小雞絨毛多順溜,一看就知道前主人家養得好。”

崔玉棠解下竹筐,拿出一尾排骨,一刀臘肉,說道:“我哪會挑什麼雞苗,都是秋嫂子幫忙挑的。”

“秋嫂子去縣裡賣菜嗎?”,餘晚桃接過那尾排骨和一小刀臘肉,挑了挑眉,像是不理解明明叮囑是買的排骨,怎麼還多了一刀臘肉。

崔玉棠揉著自個發酸的肩膀說:“秋嫂子是去賣菜,但菜賣相不好,沒賣出去多少把,後邊都賤價出給慈濟堂了。”

“這刀臘肉是我看一個別村的獵戶去賣獵物時擺出來的,你不是想吃水蔥炒臘肉嗎?”,崔玉棠嘴角上揚:“明天我進山去扯一把野水蔥,做給你吃。”

小細柳由衷道:“瞧瞧,這對桃子可上心得緊,我看村裡那些男人真比不上二郎。”

“嬸子你可打趣我了,自從跟慶叔進山以後桑園和蠶舍的事都是你們在忙,我也只能在這些微薄的小事上著著力了。”,崔玉棠把竹筐掛到屋簷下的晾衣架尾端去,從懷裡摸出錢袋。

他把裡邊剩的十二個銅板遞給餘晚桃,“今日兩只兔子賣了七十文,然後買了二十隻雞苗,一隻兩文共花了四十文,一副排骨十二文,小刀臘肉十五文,剩三文吃了個肉包子。”

餘晚桃在心裡盤算了下,這收入跟支出應該持平了才是,她猶豫著開口:“那這十二文是?”

崔玉棠聞言,頓了下,摸了摸鼻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