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浩鵬終於有了點空,帶著鄭雯雯去看了心理醫生。

這家醫院離舒浩鵬的家不遠,他推著腳踏車和她一起去,準備送她回家後再去市局。鄭雯雯穿白色的長袖,把劉海全部夾了上去,整個人都顯得清爽明亮了許多。

“今天我們去的是家外資醫院。這位醫生叫胡夢,是我愛人很好的朋友。”舒浩鵬說。“你們好好聊一聊,她應該可以幫到你。”

鄭雯雯想到那些照片裡清麗的女子。她點點頭。舒浩鵬提起過世的妻子時,喜歡用“愛人”這個聽上去有些老派的字眼。但鄭雯雯覺得,它比妻子、老婆那些俗套的詞彙要美好千萬倍,好像把檔次一下劃開來一樣。

照例,鄭雯雯走進診室。診室裡有沙盤,有畫筆,各種物品擺放和之前去過的那家醫院差不多。如果說有什麼差別的話,這裡環境更好,空間更大,診費也是肉眼可見的更加高昂。

她坐下來沉默地面對醫生。醫生把馬尾辮紮的很高,白大褂裡面穿著淺藍色的襯衣。醫生身上的氣質,和那個照片裡的女子有著說不出來的相似。難怪,是可以做很好朋友的關系。

胡夢之前拿到過鄭雯雯的相關資訊,做足了功課。她溫柔地和鄭雯雯說話,鄭雯雯偶爾在紙上寫下些什麼,作為回應。

診室的門拉開,胡夢先單獨走了出來。門自動關上,她指了下走廊盡頭的視窗,“我們去那邊聊吧。”

舒浩鵬依言過去。胡夢說:“她很抗拒。”

舒浩鵬點點頭,“正常。之前剛剛檢查的時候,她也是不說話,很偶爾才寫兩筆。”

胡夢搖搖頭,“我指的不是不說話,那不是抗拒的方法。”

胡夢朝窗外看過去,迎春花開得正好,滿樹都是好看的金黃。“她在有意識地避免溝通,也避免診斷和治療。如果她有意識的不坦誠,那治療師是很難對症下藥的。因為,我們連症在何處甚至存不存在都不知道。”

舒浩鵬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你是說,她不想治療?”

“她未必需要治療——不,準確地說,未必需要第一家醫院建議的那種治療。”胡夢解釋,“她唯一坦誠吐露的,就是她受到噩夢的困擾,腦海中會閃回唐奕被殺時的片段。但她對自己有足夠的控制感和責任感,也有自我照顧的能力。她不會對未來失去憧憬,相反她對眼下的任務充滿興趣,鬥志十足——很奇怪,不是麼?”

胡夢微微笑笑,繼續說:“我建議再觀察一下,上次的情況很可能只是急性應激障礙。等到事發滿四周後,我們再做測試,可以確認究竟是否為ptsd。”

“多謝你了。到時候,可能還要麻煩你。”

胡夢沒回話,看看他,“有煙嗎?”

“這裡不可以吧?”舒浩鵬拿出來一包煙,看看走廊上禁止吸煙的友情提示。

“去那邊平臺上。”胡夢率先帶路。

露天的平臺,是醫院工作人員煙癮上來以後會來抽一根的地方。胡夢推開玻璃門,站在欄杆前,從這裡俯視著醫院的全貌。

舒浩鵬遞給她一根,幫她點上,自己也拿了一根。

“你一個做醫生的,還要抽煙?”他笑問。

“醫生裡,吸煙的比例本來就很高啊。我是戒不了,也不想戒。我大學的時候就開始抽了,那一陣子實習剛開始接觸病人,壓力大,一天下來打完交道回家,我覺得自己都快出問題了,抽一根好一些。”

胡夢深深吸了一口煙霧,慢慢吐出來,很享受煙霧在體內徘徊的過程。“好久沒見面了。我記得一開始去你們家,你好像戒了。她走了以後,你又開始抽的?”

舒浩鵬點點頭。“放不下。”

“一般人會覺得,我應該開導下你吧。但我覺得,放不下是正常的,擱我我也放不下。不影響正常生活工作,就讓它順其自然的好。畢竟那次之後,我也不想在京城幹了,才辭職跑到這裡來,想換個環境生活。”

舒浩鵬不由得笑了,“你這樣,還真不像個心理醫生。”

胡夢回擊過來,“你像個刑警,也只是這幾年的事情。最開始你多貧,一張嘴能說出花來。”

遙遙的往事再次浮現。老友相遇,就是有這個好處,每次談話都避不開過去,提醒著你曾經是過一個怎樣的人。想到之前的某些片段,笑容便隱隱浮現。

胡夢想起來什麼,又問:“上次聽你說,只有你和舒昌來了複海這邊?阿瑾呢?”

“我工作太忙了,孩子小,沒法上那麼多心。她姥姥姥爺都不放心,讓她先留在京城上學。”

胡夢同情地看看他。“我們兩個的職業,在慘上可以一拼。你什麼時候調回去?回去後該升職了吧,等你往上再走一步,就不用再做這種天天跑一線的活了,坐辦公室裡指揮多舒服。”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