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鄭雯雯有兩門課。上午是中文系開的現代文學,下午是管理學院開的經濟學原理。

上午的課八點開始。鄭雯雯趕在上課前匆匆進了教室,從前排走到後排坐下。

她身旁隔了一個座位的地方就是孟楠。孟楠當時正在玩手機上的星際大戰遊戲,激戰中手指在各個鍵上飛快地舞動著。她只來得及抬頭沖鄭雯雯笑笑,兩人眼神交彙,微微一點頭,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前排有的人回頭看她,小聲地說著什麼。不用想,都知道在議論什麼話題。也有個別人依舊巋然不動,默默看書,要麼覺得這事和自己全然沒有幹系,要麼擺著高冷的架子覺得去圍觀會失了面子。

那眼神越來越多,鄭雯雯不為所動,從書包裡拿出課本來,顧自去看。

孟楠沒她能坐得住。抬眼看到那些紛沓而來的眼神後,她放下手機就伸手抓起那手邊的書往桌子上用力一拍,聲音不高不低地說了一句:“有什麼好看的?”

她沒用喊的,但第一排的人也聽得見,眾人目光移過去,恰好看到孟楠嚼著口香糖、歪著頭看他們,大有誰不服就出來幹架的意思。大家見有人護著鄭雯雯,倒也知趣,馬上回頭去做自己的事情,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授課老師遲到了,這個時候才小跑著進門。難得看到這種一派安寧的情景,她有些奇怪:“今天怎麼都這麼安靜?快期末了,終於想起來複習了嗎?”

孟楠接著玩遊戲,淡淡地說了一句:“因為,愛說閑話的只有受了教訓才懂得閉嘴。”

老師覺得班上氣氛有點詭異。她疑惑地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引子,便開始講課了。

鄭雯雯明白孟楠是為她出頭。畢竟平日裡,孟楠幾乎不來上課的,這次難得早早坐在教室裡,應該是為了她。或者說,是舒昌跟她打過招呼,說自己會來上課。

老師進門講起課時,鄭雯雯寫了張紙條,悄悄推過去做答謝。

孟楠回:不客氣。這幾天怎麼樣?

鄭雯雯:挺好。

孟楠:那些人你不用管。

鄭雯雯:我早就當他們不存在了。他們愛看就看吧,我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臺上,老師在講某作家早年的離奇經歷。孟楠早就在家裡那堆閑書裡看過,並無半點興趣。她側過頭去,看到鄭雯雯的側臉。高高小小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白到清冽的膚色——很熟悉的輪廓,但有很多東西不再一樣了。

於是孟楠又寫了一條:我很喜歡現在的你。

下午的經原課,學校臨時換了個老師。

老師站在臺上,開啟ppt等著上課鈴響。他搓了搓手,整理了下領帶,擦了一下鼻子上的汗,心裡有點緊張。

其實,這老師剛來學校幾個月,還只是個助理教授。去年,複海大學管院想多引進一些做金融定量方面的人才,跟進國際研究的前沿潮流,於是他剛從芝加哥大學博士畢業就被請到了這裡。這學期他本來只開了一門給本科生的計量課,因為對數學知識的要求較高,沒什麼人選這門課,落得清閑,精力幾乎都投在自己的

研究上。現在出了這件事後,他臨時被委任到這個位子上,上午剛做好ppt下午就匆忙來上課了。他對這幫學生了解不多,有些怕大家出難題刁難自己——畢竟,他提前做的功課也沒有多少。

這則是鄭雯雯孤軍奮戰的時候了。高枚已經站到了學校大多數吃瓜群眾的那一頭,坐在另一群人當中。見到她從左側的門進來,高枚怯怯抬了頭,好像自己做錯了事,然後馬上把頭低下了,盯著書看,卻看不進去。

鄭雯雯不以為意,找了個空著的位置自己坐下。她出現在課堂上,當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年輕的老師只覺得班上的聲音突然高了好幾個分貝。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做科研。因為身在管院的關系,他自然早就知道唐奕被害的事情,也知道兇手的孩子在複海大學讀書,卻不知道兇手的女兒長什麼樣。所以他一臉茫然,不明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後面一個女生小聲說:“她爸殺了唐老師,她還有臉來上課?不要臉的東西。”

鄭雯雯的筆一頓,刺穿了紙面,留下一個黑色的細小洞孔。

有個女生似是不忍,對她說:“你這話就說的太不地道了,現代社會又不能搞連坐,她來上個課怎麼了?”

之前那女生不服,結果一個男生笑說:“你別當小伊那是真心話。人家是看兇手還在外面跑著,害怕她找事到自己頭上。等哪一天——咔嘣,掛了,得不償失啊。”男生把手往脖子上一比,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後面傳來一陣小範圍的鬨笑。

鄭雯雯回了頭,淡淡地朝著那方向看過去。

她的眼神很涼,像是冬日的雪掉在裡面,到了這個三月還化不掉。

淺淡的眼神變成寒冷。

她似乎沒有要聚焦的具體物件,但又好像要把剛剛參與談話的每個人都看到,然後一一記在心裡那樣。

那男生被嚇到了,竟往後輕輕躲了一下,最開始講她不要臉的女生也連忙低下了頭。好像鄭雯雯真的設下了目標,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