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路口。又是一左一右,道別的時刻。

“晚安。”

“晚安。”

鄭雯雯朝著宿舍的方向走過去。她有感覺,少年沒有挪步,只是在路燈底下看她遠去。鄭雯雯的足音輕快。這個夜晚,莫名多了些活潑和生動的意味。這一次媽媽的回複在她意料之中,可她已經不會那麼放在心上了。

今天夜裡,孟楠回來的很早。至少,趕在了熄燈之前。

鄭雯雯終於看清楚了她背上那個黑色的東西,好像是某種樂器。她試探著問:“是吉他麼?”

“已經有很多人說這是吉他了,”孟楠把它取下來,放在床上。“是貝斯。不過,講吉他也沒錯,電聲樂隊裡這就是低音吉他。”

“你在學校的樂團裡麼?”鄭雯雯坐起身,盤著腿好奇地看。

“不,我們在校外,組了一個爵士樂團。”孟楠抬眼笑了,她眉眼細長,笑起來有種特別的嫵媚感。“之前高中的時候,媽媽想過讓我做藝術生,可我不願意。藝術生進大學後,每天都要按學校的規程排練、演出,我不喜歡不自由的感覺。當時我就說,考不上複海大學就考不上了,不能過那種日子。”

原來,其實真的有人沒拿複海大學當做一個真正的歸宿度日的啊。

燈忽然熄滅了,黑暗逐漸綿延開來。

一片漆黑裡,孟楠忽然來了興致。

“其實黑夜是我覺得最適合演奏的環境。不過,不知道這樣會不會有些擾民。”她悄聲對鄭雯雯說:“我彈一段給你聽。”

鄭雯雯拿出自己的手電筒,調了一個比較柔和的光線,輕輕打在孟楠那裡。

孟楠取出貝斯背在身上,坐在床沿試探著撥弄了幾下。她示意鄭雯雯:“光線打在我手上比較有感覺,我也不是絕世美女,不要照我的臉。”

光線隨之挪了過去,照著通體深藍色的貝斯。

孟楠的手指輕輕撩撥,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寢室狹小的空間裡響了起來。

好似陳年的美酒,喑啞的老者,深山的新茶。

孟楠低聲歌唱,聲音厚重沙啞,好像從遙遠的時光裡走出來。這和她平日裡的聲音大不相同:

“i see trees of green roses too我看見綠樹和紅玫瑰)

i see the for e and 我看見他們為你我開放)

and i think to ysef hat a onderfu ord我情不自禁地想到,這是一個多麼美妙的世界)

i see skies of 101nove.ouds of hite我看見藍天和白雲)

the bright bessed day the dark sacred night明亮而幸運的白天,深邃而深沉的夜晚)

and i think to ysef hat a onderfu ord我情不自禁地想到,這是一個多麼美妙的世界啊)”

光微微晃了晃。這是鄭雯雯第一次注意到孟楠的手指——畢竟常人都很難把注意力從她的發色上轉移開來。孟楠的十指纖長而白皙。她的小拇指上套了一隻棕紅色的尾戒,中指上有一處墨綠色的紋身。

鄭雯雯細細看過去,那是個英文單詞:

eendo。

孟楠似乎總是可以輕易地以這樣的姿態存在,告訴他們人還有這樣一種活法。她對學校裡那些流於形式的活動一概不感興趣,甚至幾乎不出現在課堂上。但除卻帶著貝斯去校外之外,她有時候也會坐在椅子上看一些偏門的書,比如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光聽名字就足夠晦澀了。

不過孟楠說,她喜歡海德格爾。“反對‘理’的存在,抗拒技術的,我都沒法拒絕。雖然,我並不覺得自己可以離開簡訊、電話和網上沖浪。”她總能這樣平和地對待沖撞,就像對付她身上那些單拎出來很混亂的色塊。但拼湊在她身上,一切的成立都理所當然。

“等到我們有一個比較成熟的演出的時候,”孟楠說,“我就請你去看。現在的排練,說白了只是小打小鬧罷了。”

她眯起眼睛笑,“畢竟,你可是第一個給我打追光的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孟楠唱的這首歌,名字叫《hat a onderfu ord》。

我聽的版本,來自ouis ar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