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拓跋珪率部抵達牛川,一路辛勞不足為敘。

短暫休整後,拓跋珪派出百餘騎士傳詔四方,書信內容只有一個代王嫡孫拓跋珪將於牛川召開大會。

不需要言明,有識者自然能猜出拓跋珪的意圖。

與此同時,拓跋珪藉助擊敗劉顯的威望,推行“離散諸部”,將三萬部眾打散,安置在牛川以南的南池(今黃旗海)四周。

部落中的酋長,則是被他強留在身側,透過此舉,拓跋珪強行解除了牧民與酋長之間的依附關係,將三萬人直接納入統治。

處理完內部問題,拓跋珪決定擴軍大展雄圖,但糧秣漸空的訊息卻是讓這一計劃腹死胎中,加之此時又是春草未生之季。

不得已之下,拓跋珪遣散了大部分將士,只保留了精銳兩千及將佐長孫肥、叔孫建、於慄磾、全旭四人。

這些遣散的將士,自然是“閒時為農,戰時為兵”,對西魏權臣宇文泰開創的府兵制,拓跋珪是一點都不陌生,這一制度的結晶便是在於兵農合一,農事戎事兩不誤。

同理,將農字替換為牧字,結果也是一樣。

一切步入正軌之後,已經是三月中旬,拓跋珪做出了一個決定。

……

南池北岸,議政大帳。

拓跋珪居於上首,臣工八人分列左右,左有燕鳳、安同、長孫嵩、拓跋觚,右有長孫肥、叔孫建、於慄磾、全旭。

見所有人業已就位,拓跋珪也不廢話,直接亮出正題“我欲親往賀蘭部一行尋求支援,諸位且聽我安排”。

拓跋珪話音剛落,拓跋觚立即站出,懇切道“臣弟願代兄長前往賀蘭部,請兄長恩准”。

拓跋珪聽聞此言頗覺欣慰,笑著搖頭拒絕“觚弟心意,為兄知之,然此行非我不可”。

“弟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而徼倖,兄長身負兆億黎庶,怎能親身犯險”拓跋觚跪地勸諫,語氣誠懇,神態恭敬。

拓跋珪仍是拒絕了他的好意“賀蘭部坐擁三萬帳,我若不去,便是坐失良援,再者,賀蘭部與我拓跋氏有親,不虞有險,觚弟不必擔心”。

燕鳳見拓跋珪輕描淡寫,絲毫不將此事放在心上,起身冷冷道“主公此言大繆,代王時,賀蘭部便屢不聽命,往日尚且如此,更遑論今時”。

“燕長史有異議?”拓跋珪撇嘴。

燕鳳點點頭,絲毫不懼拓跋珪的目光“臣確有異議,臣竊以為主公不應親往,賀蘭部雖為主公舅族,然其作何考量,猶未可知,若是賀蘭部心生惡念,則悔之亡及也”。

不得不承認,燕鳳說得在理,親情在權勢面前,確實靠不住,這一點商臣、胡亥、冒頓都有過闡述。

不過賀蘭部也並不單單是拓跋珪的母族,而是有著更加混亂的關係,故事得從拓跋珪的祖父拓跋什翼犍講起。

三十多年前,拓跋什翼犍將女兒遼西公主嫁給了擔任東部大人的賀蘭野幹,生下三子一女,長子賀蘭訥、次子賀蘭盧、三子賀蘭染干,女兒賀蘭明月。

講到這裡,聰明的看官已經窺探到了事情的真相。

後來,拓跋珪的姑姑遼西公主來了個親上加親,將女兒賀蘭明月嫁給了弟弟拓跋寔,聽起來有些亂,實際上是舅舅娶了外甥女,當然這並不是個例,漢惠帝劉盈便是娶了自己的外甥女張嫣。

這一今人不能接受的倫理,在古代卻是常見,中國古代皇室近親婚配頗多,日本皇室、歐洲王室、古埃及王室則更加離譜。

如今賀蘭部掌權的是賀蘭訥兄弟三人,拓跋珪的舅舅,或者說是表哥,稱呼無所謂,反正是親戚。

依照慣性思維,結合這種複雜的親戚關係,拓跋珪認為此行遇險的機率較小,這也是他堅持親自前往的原因,但這些話並不能放在臺面上講。

拓跋珪娓娓解釋“若有賀蘭部三萬帳支援,宗室舊臣必紛紛來投,如今我部勢單力孤,再不尋求強援,旦夕可亡”。

“賀蘭部,虎也;宗室舊臣,狐也;吾若不假借虎威,何得膺服野狐”。

拓跋珪說得有理有據,燕鳳也不是不識好歹之人,語氣不禁軟了下來“應當先修書試探賀蘭訥,若賀蘭部有意,屆時前往亦不遲”。

“吾以為燕長史所言有理”。

“吾亦以為然”。

“臣弟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