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俘虜營,空氣瞬間變得香甜起來,同時,拓跋觚心中疑惑更盛,他不知道兄長方才的舉動是示威還是警告。

人與人交往中,弱勢一方難免胡思亂想。

事實上拓跋珪對他並沒有什麼壞心思,僅是順道罷了。

下一站,才是拓跋珪找他的真正意圖。

懷著忐忑的心情,拓跋觚跟著兄長進入了俘虜營西側大帳,這裡關押著劉顯部近千名奴隸。

他們早就被折磨的不成樣子,人皆骨瘦如柴,身上衣服破爛不堪,渾濁的雙眸毫無焦距,彷彿失了魂一般。

看到他們目光呆滯無神的模樣,拓跋珪眼中露出一絲悲痛之色,在精神上,他與他們才是真正的同胞。

沒錯,這些人都是漢地邊民,包含士人、農人、匠人,或許過去他們溫馨美滿,或許過去他們求溫飽而不得,但至少還有一份希望,直到一陣馬蹄聲起,他們變成了奴隸。

這些貧苦的漢地邊民,在胡人的鐵蹄馬刀下,毫無反抗的餘地,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的抵禦手段,他們甚至不敢反抗。

或許在他們腦海深處,依稀殘留著一漢當五胡的榮光,但如今……

時代變了!

時代的變遷要從西漢末年講起。

西漢末年,土地兼併問題愈加尖銳,加之天災人禍,大量自耕農淪為豪強奴婢,朝廷稅收兵源開始大打折扣,不得已,統治者開始加重其餘民眾的負擔,惡性迴圈就此開始,愈演愈烈。

漢哀帝試圖用國家行政力量干預地權,實行限田,限奴婢,失敗了;在世周公王莽推行“王田私屬法”,失敗了;光武帝施行“度田”因為觸犯本階級利益,流產了。

天選之子尚且不能解決這一問題,他的子孫自然更加無能為力,東漢延續了這一趨勢,漢順帝時,永和羌亂爆發,為平定此次叛亂,東漢朝廷糜耗軍資三百億,財政壓力驟然增大。

在這種情況下,有人提出僱傭少數民族作戰,朝廷為緩解財政壓力,欣然採納,匈奴、烏丸、羌、氐、賨開始為大漢作戰。

及至漢末,董卓、袁紹、曹操、劉備、孫權、張魯、馬超等軍閥軍中遍佈少數民族。

既然徵召少數民族作戰,內遷便不可避免,初,曹操內遷遼東烏桓萬戶;漢中之戰不敵劉備,內遷氐人;姜維北伐,郭淮內遷羌氐。

總之,打不過就內遷,拉長敵軍補給線。

孫吳大捕山越,蜀漢數徵南蠻,都是為了充實人口,兩國甚至組建了多支以少數民族為主體的軍隊。

總的來說,漢末到三國這段歷史,生民血淚史,異族內遷史。

晉滅吳時,晉軍中甚至有大量匈奴人服役。

侍御史郭欽見此情景,心生擔憂,上書勸諫戎狄強獷,歷古為患。魏初民少,西北諸郡皆為戎居,內及京兆、魏郡、弘農,往往有之。

雖今服從,若數百年之後,有風塵之警,胡騎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馮翊、安定、上郡,盡為狄廷矣。

宜及平吳之後謀臣猛將之略,漸徙內郡雜胡於邊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萬世長策也。

此時曹魏內遷胡人的惡果開始顯現,關中胡虜勢力龐大,牽一髮而動全身,禿髮樹機能之亂剛剛平定,晉帝司馬炎絲毫不敢加重民族對立。

再者,‘漸徙內郡雜胡於邊地’也不可能透過和平手段解決,司馬炎思慮再三,不聽。

之後數年,天災不斷,疾疫流行,賦役如故,大量農民被迫淪為流民。

惠帝元康元年三月,皇后賈南風召楚王司馬瑋、汝南王司馬亮,進京誅殺楊駿,八王之亂第一階段就此開始,儘管這次內亂只持續了三個月,卻引發了後續一系列事件。

元康四年,匈奴人郝散於上黨起義。

兩年後,其弟郝度元聯合羌胡二族起兵反晉,時關中大飢,秦、雍二州羌氐紛起響應,推齊萬年為帝,擁兵七萬,兵圍涇陽,關中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