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狂熱徒(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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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專心點。”我嗔怪地打了艾賽裡斯一下,“你今天已經雕壞第幾次了,怎麼回事?”
“分明是你在跟我說話,我為了回答只能轉過頭來看著你的眼睛,這是對待一位女士的基本禮貌不是嗎?”
然而我早已習慣了他的巧舌如簧,於是翻了個白眼,然後慢慢蹲下來坐到他身邊的臺階上,一面看著跟前熙攘往來的人群,只覺得熱鬧而了無生趣。“從前也並不見你怎麼尊重我。”
“現在不一樣了,你們的王後陛下如日中天,若我怠慢她的貼身女官,那是我自己找死——”
“是‘埃及’的王後陛下。”我糾正他道,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很生氣,“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對我以禮相待?我竟然不知道你如此勢利——”
“——如若不然,我倒是更想親近你一點。”
我無言以對,無視掉他言語中的輕佻,兀自換了個話題:“最近怎麼不見你進宮來?”
“我是要謀生餬口的,不像你們這群王宮中的夫人小姐,我只能靠這雙粗糙的手做活度日,幸好它足夠靈巧得以刻繪出神明們的尊貴容顏——哦,對不起,我錯了,這世上只有一位神明,願偉大的阿吞原諒我的口誤。”
是個人都聽得出他話裡挑明瞭的諷刺意味,我揉揉眼睛嘆了口氣道:“其實你進宮來也有不錯的工作可以做。你可以幫國王和王後雕刻神像,也可以描摹他們兩個的聖容,你知道,他們給的報酬可要比你在街攤上賺的多多了——我覺得憑你的技藝,完全可以躋身禦用工匠之列。”
他卻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抖了一下,直起身子狠狠地拍了下他的腦袋:“現在我寧願你放尊重點。”
他哀嚎得如同月色下雀躍的狼崽子:“我說錯什麼了嗎?你看你今天都主動跑出宮來找我了!”
“瞎說什麼,我只是太累了才出來放鬆一下!”我惡聲惡氣地反駁道,“娜芙蒂蒂他們天天在議事廳接見客人,竟然一刻也不歇息!我可沒她那麼好的精神,畢竟晚上還要替她照顧不肯乖乖睡覺的孩子,實在是受不了,好容易討要到三天的假喘口氣——話說你能想象埃及竟然有那麼多虔誠的阿吞教徒嗎?真是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有,各自都說自己才華橫溢一心投奔光明,信誓旦旦又大言不慚!”
“那你覺得實際上又是如何呢?”
我輕哼一聲。“滑稽,可笑,誇大其詞,虛有其表。”我毫不客氣地評價道,“有許多人——真的是許多人,從頭至尾只是在一味抒發自己對阿吞如何如何的熱愛,要麼就是歌頌國王與王後的豐功偉績——這有意思嗎?我看娜芙蒂蒂一定是懷孕兩回孕傻了,這種連篇廢話都聽得笑容滿面津津有味。”
艾賽裡斯搖了搖頭:“如果他們贊頌的是你,說不定你也傻。”他換了把一小點的刻刀,開始雕琢手中作品的細枝末節,“可是連你這個最為瞭解王後的忠心侍臣都對她與國王的做派不以為然,你覺得埃及的人民又該怎樣期待這個王國與他們自己的未來?”
“可還能怎樣?”我抱怨道,“難道你要我諫言?說到底我只是個僕人,連臣子都算不上,他們會聽我的就怪了。”
“說不定你可以試試。”他無所謂地聳聳肩,“比如告訴王後如果她不聽你的,你就拒絕給她的孩子講睡前故事。”
“哈,運氣好一點的話,我會即刻被她趕出宮來;若是壞一點,我立馬就可以結束我悲慘而短暫的一生了——不過說不定這樣更好,起碼我不用累死累活地工作了。”
艾賽裡斯似乎被我逗樂了:“這樣看來還是我自在一點。”他沉吟一會,“不過如果你真過得這樣辛苦,還不如去為琪雅王妃做事——我聽說起碼她願意自己帶孩子。”
“真是個好主意。” 我嘲笑道,“且不說娜芙蒂蒂不可能同意,因此根本行不通——就算我不顧她的意願擅自偷偷投靠琪雅去了,這種行為可是背叛。若我真敢做這種事,還不如直接去投靠王太後,或者回阿伊大人的府上去——畢竟他們才是那對夫妻實實在在的對立者。”
他聳聳肩:“那敢情好啊,那樣你說不定還可以充當個奸細,進而為阻止你家主人繼續做蠢事做出一番卓越的貢獻——然後整個埃及都會對你感激涕零。”
真是越說越離譜,可我與他胡扯閑談一會,心情卻奇跡般地好了許多。快要回去時他終於雕好了手裡的東西,將其遞到我眼前給我看。
我心裡其實一直都很佩服艾賽裡斯作為匠人的天賦,並且敢說親眼瞧見過他作品的人沒有一個會不承認他靈魂中湧動的才華。他能夠把最精緻的圖案與紋樣繪飾在極小的石粒上,他雕琢出的神像都彷彿是鮮活的精靈,每一尊都獨一無二。確實,如若依我先前慫恿,要他去鑿刻那些用來顯示王家氣派的巨像——那種與他人一道完成的奢華而無趣的東西,只會白白折辱掉他的智慧——除非他哪一天真的缺錢缺到了那個份上。
可眼下我只看一眼他掌心裡的成果,便嚇得趕緊將它捂住了。
“你什麼毛病!”我直勾勾地瞪著他,四下打量一圈,壓低嗓音咒罵了一聲,“這還是在大街上,你怎麼能明目張膽地雕刻阿蒙神的雙羽冠——你想死嗎!”
一時間我甚至開始懷疑他懂不懂先前那一紙王令的下達究竟意味著什麼。如今國王已明令禁止埃及人供奉阿吞以外的神像,輕則銷毀罰金,重則抓捕投牢——阿蒙是舊教之首,作為一個與阿吞生拉硬碰的存在,崇拜祂必將造成重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可罪魁禍首卻一臉無辜:“我覺得自己雕得還挺好看得,難道你不這麼認為?”
“這跟好不好看有什麼關系?!”我無可奈何地阻止他再把石雕拿到光天化日下自我陶醉,“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他微微嘆了口氣終是作罷,只不過仍不死心,還是用雙手遮掩著執拗地央求我細看。
我憋了股氣不情不願地偷瞄著看去幾眼,沉默了一會,最終也只得勉勉強強地說一聲好看。
聽我這樣說他似乎很是高興:“等我在頂上鑽個小孔,再找根銀鏈條穿起來,然後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我愣了一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不好,我才不要這種東西,被娜芙蒂蒂看到她會殺了我的。”
艾賽裡斯卻只是狡黠地眨眨眼:“你不要的話我就把它砸了。”
我下意識地扒拉住他的手:“你不能這樣對待太陽神的聖物!”
話音剛落我就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圈套,可對方卻得償所願,幸災樂禍地挑了挑眉道:“看吧,你與我一樣,與所有普普通通的埃及人一樣,還是很想念阿蒙神的——所以又何必口是心非呢?”
“接受它吧,伊西爾索婭。”他偏過頭來,輕輕碰了碰我的胳膊,“你跟我不一樣,你生活在那個狂熱而冰冷的王宮裡,我希望在你茫然或者孤獨的時候,它能帶給你一點點安慰。”